皇家天壇,巍峨莊重。
因著皇帝罪己,向天表陳,周遭兵甲護衛盡數不見。劉永老遠地就瞧見了主子萬歲跪在那空蕩一片的曠地上,單薄的身子風吹蒲葉似得搖搖欲墜,心裡頭的苦水差點翻湧到嘴裡,忍了半天也沒忍住,眼眶紅了。
他趕忙著從側邊的階梯上去,跪著擁在了皇帝的身後:“主子萬歲爺,奴婢陪您來了。”
老皇帝嗯了一聲,然後用不平不淡的音調說道:“朕剛剛瞅見了,天上飄下來幾片雪粒子。”
劉永一聽,久經磨練的一顆腦子一下沒反應過來這是好是壞,不過歌頌的話先到了嘴邊,只得一下先給吐露出來:“恭喜主子,賀喜主子,天上降雪了,百姓有福咯!”
老皇帝:“也不知老天降不降福氣與朕。”
劉永一聽,便覺主子已經得到了訊息,只得和盤托出:“主子,沈將軍家的王姨娘,生了丫頭。”
老皇帝感慨似的先笑了兩聲,又恢復了平板板的強調,略有嚴肅地罵道:“朕讓你說說老天降給朕的福氣,他沈書平家得了個丫頭是朕的福氣嗎?那是他老沈家的福氣!”
若是尋常臣子,被皇帝這般罵了,怕是要痛哭流涕磕頭謝罪,可劉永到底是跟著皇帝長大的貼心人,聽了這訓斥,心下倒是安定了三分:“回主子萬歲爺,萬民臣工都尊著主子為君父,沈將軍家得了個丫頭,也算是主子得了個丫頭。”
老天似有所感,壓進髓骨的寒氣好像緩了緩。
老皇帝敏銳地睜了眼,抬頭往天上看,
紛紛揚揚的,像是從棉花團裡撕扯下的棉絮,漫無目的地四散在半空上,不吝得時間似得,飄得極慢,故意一般得吊人胃口。
劉永摸了摸臉上的冰渣子,蹭下了指尖大的一丁點,視若珍寶似得舉到了眼前,雙眼盯成了哥鬥雞,怕它跑了似得謹慎。而後小心翼翼地把手往下降了降,舉到唇邊,試探似得舔了舔。
涼而無味,是雪!
劉永一抹臉,冰溼冰溼的,也不知是雪飄下來了,還是淚灑下來了。
“主子,是雪!是雪!”一輩子謹慎小心的老奴鮮有失態的時候,此刻卻恨不得手舞足蹈,“主子,老天降雪了主子!”
皇帝迎合似得說道:“降雪了,降雪了。”接著才又帶了點歡欣的放鬆調調繼續道,“那丫頭還真是個有福氣的丫頭。”
劉永一頓,眼裡頭包了淚:“主子.......”
瑞雪兆豐年,該是還不錯的一年。
沈鏡在庭院外頭大聲嚷嚷:“爹,娘,大哥,你們快來瞧瞧!”
屋子裡血腥氣甚濃,卻沒了躺在床上的人。沈老將軍面色不佳,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怒道:“你瞎嚷嚷什麼?”
沈鈳從小識文寫字,墨香氤氳裡醞釀出了一副不同於他爹的好脾氣,他探身往外頭瞧了一眼,面上也露出了笑顏:“千門萬戶雪花浮,點點無聲落瓦溝,全似玉塵消更積;半成冰片結還流.光含曉色清天苑,輕逐微風繞御樓。”
忽的,他的臉上笑容又散去,憂愁從眼裡降降溢了出來。
沈鏡杵他爹卻不怵他哥,大跨兩步便鵪鶉似得躲到了沈鈳身後,好奇問道:“你在唸叨什麼詩,還怪好聽的。”
沈鈳感慨似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人傻就要多讀書。”
沈鏡:“可爹讓我多習武。”
沈鈳:“所以爹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