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國前夕的某個晚上收拾行李,翻到壓在行李箱最底部的電話卡和舊手機。
抽了根煙後,裴子騫給手機充電。
摁開機,習慣性地點進影片播放器,還沒反應過來,很久以前下載的那個演講就彷彿開始自動播放。
“如果遺憾有顏色,我想應該是……”
怔愣一秒,裴子騫忽然將手機擲在地上,折斷煙,他埋頭在手中。
手機仍舊在放著音訊,那篇演講的內容他幾乎能夠倒著默寫下來,甚至就連字與字之間的停頓他都可以原封不動還原,絕對沒有一處錯漏。
可是又有什麼用。
那是自祖母離開後他第一次哭。半個小時後重新點燃一根煙,他站起來,將碎屏的手機摁關機,與掉落一旁的電話卡重新裝進密封袋,接著繼續收拾行李。
除了臉頰上突兀模糊的淚痕之外,一切像什麼都沒發生。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想法,或許所有人人從出生那刻起就在尋找一個終點,所以害怕突如其來的死亡,寧願一切結束,也不要枉死半路。”
裴子騫忽然問,但並沒有等對方回答。自顧自說:
“所以當裴建華提出對賭合約,要求oneiro回國發展時,我答應了。一開始我想得很簡單,我要回國再看一看那副畫裡的那片湖,畢竟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卞皎也早該從那所學校裡畢業,而在外面這麼多年,我也見過許許多多更美的日落藍天,說不定真的可以用這種方式來終結沒有意義的執念。
“可惜這一次,我又想得太簡單。”
在回國前,裴子騫從未想過要與卞皎見面。
他知道對方就在首都念書工作,很有可能已經成為一名演員,但他想自己只需要再去看看那片湖,甚至連金湖都不需要,只需要那一片。然而一歸國便投身工作,心髒麻痺從早到晚,雖然其中也有過幾次整天空閑的假期,卻無法說清是無心或是有意,總之原本的計劃就是被推遲,並且沒有限度。
直到那天慈善晚會,他意外見到卞皎。
對方一襲白色西服,拿著一杯香檳站在角落。五年過去,那張面孔居然沒有分毫變化,就連微微發神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目光垂落在眼前不知道哪個地方,左眼上那顆小痣就顯露出來。
裴子騫視線顫抖飄落,差點執不穩酒杯。
“時至今日,我唯一的進步也許就是終於能夠承認自己的缺點,例如總是將複雜的事情想得太簡單,而簡單的事情又想得太複雜,我以為我放下,就像放下手中的酒杯。整個晚上,我有意避開他的視線所及區域,但卻又不能忍住下意識看向他的目光。你會不會覺得,其實有些時候這種下意識是刻在血液骨髓裡的本能,畢竟過去重複太多次的動作,實在無法輕易就將它抑制。”
直到晚會後,裴子騫在場外要上車。
分明沒有飲酒,腦袋卻混沌得像剛進行完長途飛行,在後座靜坐了差不多有五分鐘,他終於出口要讓司機開車。
這時廳門方向傳來一陣騷動。
目光接觸到救護車燈光的那一瞬間,裴子騫的心像被攥了一把,呼吸緊滯重新回到多年前小巷裡的那個夏夜。即使不能確定是誰受傷,他的腦海裡卻立即浮現出卞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