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大腦可能真的會欺騙自己,過去我沉湎於回憶之時,其實沒有一刻會想到這天下午。現在想來多半是自己潛意識裡也意識到這句話有多麼不對,其實當時我也知道不對,但想這不過是一個玩笑,也許些微有些過分,卻正是我想看到的。裴子騫這個人好像天然帶著一把尖刃朝外的匕首,即使不說話也能讓你畏卻……
卞皎說:“當時我只想看到這把匕首因為我的玩笑動怒,卻沒想到五年過去,還有再見這把匕首的一天。”
最後一次進入包廂前,卞皎怎麼也沒想到裡面只有裴子騫一人,就像沒有想到春遊那天的傍晚,會有一個吻落在自己唇側。
但五年過去,他已無法再奢求一個吻了。
裴子騫已取下曾經的眼鏡,總擋在眼前的頭發如今利落挽起,卞皎不合時宜地想這雙眼睛還是這麼好看,只是眼底再也沒有過去輕易可以窺得的繾綣與縱容。
他的指尖夾著一根香煙,他朝他看來,凜冽、淡漠,像某一年落雪的金湖。
他用下巴輕點煙灰缸旁的那疊檔案,“合約。”
在這之前,卞皎其實設想過無數次重逢。或許會在陽市街頭,或許會在金湖湖畔,又或者在異國他鄉,他從他身旁剛好走過,他停下叫住他的名字說好久不見。可一切真正展開之時才發現,原來重逢是在他從未設想的首都,原來他第一眼甚至都未能認出他來。
第一次見面,裴子騫身邊已有伴侶,他是走錯的路人;第二次見面,裴子騫是桌上的賓客,他是侍酒的演員。
第三次見面,終於只有他們兩個人,他終於叫出他的名字,卻沒有說好久不見。
“卞皎,”裴子騫的目光垂落在那雙來取合約的手,“我以為你過很好。”
那雙手動作停滯,抬眼看他。
卞皎終於敢抬眼。
他終於可以看清五年歲月在這個人身上留下的痕跡。
裴子騫的臉果真瘦了很多,他的鼻樑還是高挺,唇瓣線條也還是利落的,卞皎卻將目光停留在他的眼眸處。他想這尊眉眼被時間雕琢得更加深邃,眼尾鋒利,卻比以前多了好多疲倦。
原來真的過去好多好多年。
“你過得好麼?”裴子騫的眼皮忽然抬起。
卞皎匆匆移下視線。拾起檔案,他後退了一步。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還好。”
接著又聽見裴子騫說:“是麼,那我很失望。”
驚詫抬起眼,裴子騫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唇瓣平直成一條線。
裴子騫說:“我不想你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