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不累麼?”
陳素忠怔愣。
他從後視鏡中看這個曾經的子侄,對方的頂側僅開了一盞閱讀燈,雙唇像多年前一樣抿緊,如刀歲月將他雕刻得更加成熟,卻也更加無法靠近。
恍惚間陳素忠好像回到五年前那個夏夜,早已決心被掩埋腐爛的過錯輕易就被拋開塵土。
“小騫……大伯知道自己做錯了。”陳素忠的手重新扶上方向盤,也許是一整天的疲憊使他無力再辯解,又或許是這件事本身就沒有任何疑竇。
他把頭埋進支起的雙臂之間,終於落下五年來沒有任何機會釋放的眼淚:“我真的錯了,可是人死不能複生,能改變什麼……”
哭聲太過刺耳,裴子騫的眼睛終於睜開。藉著窗外凜白的月色,他的目光落在主駕那個側影上,沒有絲毫動容。
“我不是來聽你哭訴。”他說:“你說的確實沒錯,改變是在結果發生前。即使現在掉再多眼淚,一切也無濟於事。”
拉開車門,金湖夜風徐徐而來,裴子騫望了一眼半空,彎月好像永恆懸掛。轉身對著洞開的車窗,他想這可能是與對方此生最後一句:
“明天你不用來接送,我會通知換人。”
遠處湖畔,兩位助理站在柳樹下閑聊。
宋清蹲在路邊抽煙,看見裴子騫的身影走來後沒有過問方才的插曲,只是指了指自己身後。<101nove.han,我知道你為什麼要住金湖區了。”
他的身後,巨大的湖面如同夜鏡,映照一輪皎潔彎月,幽深得彷彿囊括世間所有暗藍。湖畔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盞路燈,更遠處的岸邊還有好幾家酒館與咖啡廳,不過或許是近郊的緣故,只是亮燈,少有人煙。
一位助理用煙點了下遠處一棟建築:“再多點人,不就活脫脫的小外灘嗎。”
宋清笑了:“這就差得遠了,你小子還挺會挑老闆愛聽的話講。”
裴子騫似乎也被說笑。他脫下外套搭在臂彎,跨上一步臺階到湖岸邊,似乎在眺望湖對岸的那幾家亮燈的店面,一陣這時湖風吹過,他的發絲飄動,輕閉上眼。
“以前金湖沒有這些。”
金湖就是金湖。有蘆葦,有柳樹,有月亮,有任何一顆湖泊該有的綠、該有的藍,也許五年過去,什麼都在變,但金湖永遠在這裡不變——
不、不對。
其實金湖也有變。
六年前他第一次到這片湖畔,那時區域剛剛被開發成高檔住宅區,人跡比此刻還要稀少,唯有西伯利亞遷徙而來的紅嘴鷗偶爾停留在倒映天藍的金秋。
那時金湖,尚還孤獨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