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算時間。”卞皎沒有客氣隱瞞,反倒直白:“可能半個小時,不過剛好看到日落全過程,可惜今天你沒有眼福。”
他說這話的時候尾音有很小的上揚,初上燈光倒映在眼底,眼眸連同聲線都帶著笑意,絕對是真的在慶幸。
裴子騫也笑了。
“好歹看了一個落日尾巴,不算錯過。”
方才點的白水在這時送來,侍應生為他們各倒一杯,卞皎接過水杯小聲講了句謝謝。侍應生走後,裴子騫飲了一口水,兩人一刻沉默,卞皎的目光移向窗外。
水杯放下時,裴子騫忽然聽到卞皎說:“看來氣氛沒有預想的糟糕。”
聲音比方才靜下一點,但唇角依然彎著一個輕輕的弧度。
“你來之前,我一直在想究竟該聊什麼,其實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想好該拿什麼當作話題,可是又不能不說話,否則一定會很不舒服。”
他的這番話出口,裴子騫似乎有些始料未及。
不知道該聊什麼,那就直接講出自己不知道,卞皎過去一直是這樣的性格。但也許是前幾次會面中的對方很少在對話上有過出錯,甚至一切語句連同禮節都保持著完美分寸,當眼下這句略顯直接的表達再次出現,就叫人有些難以反應過來了。
“也許,你可以試著問我一些問題,”裴子騫說,“我回答。”
這是他們過去最常有的相處方式,即使是現在應該也能勉強適用。
卞皎聞言,目光看回他。
“你怎麼知道我準備問你問題?”
這句問句一出,他自己先愣了一下,旋即笑開。
他的眼睛一笑起來就會彎出一個剛好的弧度,淺臥蠶十分漂亮,這時候再開口說話聲音就會軟下許多,聲色便更加清朗。
“我不知道。”裴子騫的眸光在那顆痣上輕落一秒,聲音也隨之放溫:“你想問什麼?”
卞皎沉吟兩秒。
也許是因為這番是由對方主動提問,他沒再有什麼猶豫,開直介面:“上一次我們見面,我說我有聽到你的電話。”
他的語氣變得認真幾分。
“我想問這通電話。”
他並不是現在才想問這通電話。上次與裴子騫那樣結尾,直到好幾天之後卞皎才反應過來那晚說的話真是糟糕到離譜。見完張碧雲後他想了很久,直到窗外發白的天際證明他又將一個夜晚硬生生熬穿,他才忽然從床上起身,用了五分鐘換好衣服下樓,在街邊招了一輛計程車。
他對司機說去距離最近的一座湖景公園,隨便哪座,只要有湖,能看日出。
那個點還算淩晨,天穹大部分都是黑色,司機得知他的目的就開得挺迅速,到達湖邊後卞皎幾乎是奔跑著下車,正好趕上那場日出。
泛藍的公園很冷,冷得有些像他大學裡的那潭噴泉湖,而真正見到太陽出現的那一瞬,卞皎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鳥鳴,忽然感覺心中有什麼東西很重很重地掉了出去——
“那天最後,我說你不應該原諒我爸,”卞皎說,“其實說到底,不過是我自己不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