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散心”到找到職業方向,明明很完滿,但就像田宜宜拍完晴天後覺得還有什麼東西沒有看見,卞皎也覺得自己好像缺著什麼。
不過不同於對方漫無目的地等一場雨,他的欲求更像順著暴風闖進車窗的冰雹。
來得很快,也很清晰。
那一天是淩晨四點,卞皎起床,跟隨保育中心的工作人員到雨林保護區的邊緣。
那天被放歸的那隻幼虎名叫“米碧”,在馬來語中意為夢,半年前因誤觸捕獸夾傷到眼睛而被救助,經過半年的治療和野化準備後,它被放出籠門前雖然右眼失明,但左眼視力已經完全恢複。
被救助時年齡太小的緣故,這次放歸,在場的工作人員都很不捨。
卞皎離運輸籠很遠,鏡頭對焦到米碧上。
籠門開啟的那一瞬間,可以看見它動了下爪子,但很遲疑,直到一陣風聲颳起,森林深處傳出幾聲鳥鳴,它才緩步踏出,接著一步一步朝著密林走去。
卞皎的鏡頭跟隨它的移動快速抓拍著。
忽然,米碧側了下頭直直望向鏡頭。
取景框中猝然對視那雙貓科動物的眼睛,卞皎呼吸屏住,忘記按下快門。
好在不到兩秒米碧就移開了視線。
轉了下頭朝身後看去,它似乎在看身後的幾位工作人員,幾秒過後,那橙黑相間的油潤毛色重新向前移動,直到隱入綠植深處。
四下恢複寧靜,盯著取景框中的一片野綠好片刻,卞皎才恢複呼吸,胸口起伏,但卻久久沒有眨動眼睫。
“記得那天上午放歸幼虎……”
此刻日落餐桌上,負責人忽然提起這件事情。
“當天晚上,你就聯系我說要去參加柏林的紀錄片節。這兩者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聯系?據我所知,之前你好像不怎麼喜歡參加這些活動。”
日落短暫,席上的幾位都在忙著記錄窗外景色,負責人的這個問題就只有卞皎一個人聽清。
卞皎手指一圈圈繞著玻璃杯腳轉動。指尖沾上冰涼水汽,抬起眼,也眺望著遠處的湛藍許久。
“沒有。”
輕輕低笑過一聲,他說:“只是想到自己的一個老問題。”
負責人問是什麼問題。
“說問題其實也不算,不過是一個結論而已。”卞皎停頓一刻,說:“這個世界上,確實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一直抓住不放。”
他的語速很緩慢,像是在唸一首短詩。
負責人聞言怔了一瞬,似乎並不理解:“哦?沒有事情值得抓住不放……”
他追問:“可是你的選擇是參加,並不是放棄。”
卞皎卻在這時收回目光,沒有再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