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有幾天,張若水悄悄告訴了他一件大事。
先前王安石涕泣論奏。說呂公著方事失實,言朝廷申明常平法意。失天下心,若韓琦因人心如趙鞅舉甲,以除君側惡人,不知陛下何以待之。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趙鞅舉甲是指春秋時,晉國大臣趙鞅在內訌中,以除軍側之惡為名,興晉陽之兵,擊敗了荀寅與士吉射。還有清君側的故事,漢景帝時七王叛亂也稱清君側,安祿山造反也稱清君側,但那是謀反,不當舉例。不過趙鞅這次清君側,無疑加快了晉國的衰落,三十幾年後晉國便被趙韓魏三國瓜分了。
放在呂公著這裡,君側惡人,是指王安石、韓絳、李定與呂惠卿等人,但不會包括王巨,那時陳襄還沒有對王巨發難。
趙頊黜呂公著。
學士宋敏求草詔制詞,但沒有同意,說敷陳失實,援據非宜。然後封駁了。
為什麼有這句話,因為韓琦根本就做不到什麼趙鞅舉甲。
原先韓琦是河北安撫使,宋朝是三級制度,縣,州府與朝廷。由縣到普通百姓是由各個耆戶長與里正溝通,但由州府到朝廷,還有一些過渡官職,比如轉運使,掌管經濟的,刑獄使,主管刑案的,以及一些不常設的官職,如營田使,主管農田水利與兵士屯田營田事宜的,各個渠使與河使,主管水利的,以及新設的提舉使,還有更貴的不常設官,那就是安撫使,主管一路軍事的。以及一個更貴的官,安撫經略使,連同軍政財一起能有權管理。但那個官職通常設在陝西前面幾個小路上,並且是在作戰時臨時設的官職。
韓琦是有權調動河北地方軍隊,然而就是這個安撫使也讓王安石拿掉了。
即便不拿掉,宋朝制度是層層掣肘,河北各個知州同樣有掣肘權,如果有了詔書,並且征討遼國,那麼韓琦才有權調動各州軍隊。沒有詔書,即便韓琦有這膽量,誰聽從他的命令,將軍隊相向於京城?
因此王安石說的話根本不成立。
王安石大怒,天知道呂公著怎麼說的,但確實是說了,貶官還不行,必須下獄追問。
陳昇之便做老好人,說道:“如果這樣,韓琦何以自安?”
王安石道:“公著誣韓琦,於琦何損也!如向日諫官言升之媚內臣以求兩府,朝廷有沒有因此廢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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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昇之傻眼了。
曾公亮也言其不便,貶就貶,最好不要牽連韓琦。趙頊一邊聽著大家在吵,一邊在想,想了許久,終於想明白,韓琦不敢這麼做。也正好讓韓琦閉一閉嘴巴,便道:“既黜公著,明其言妄,則韓琦無不安之理,雖傳聞於四方,又有何不便?”
司馬光一看事情不妙,便說:“公著素來謹慎,不會說這樣的話,大約或是孫覺曾上書,今藩鎮大臣如此論列而遭挫辱,若唐末五代之際,必有興晉之師以除君側之惡意矣。恐怕皇上記錯了吧。”
這是典型的丟車保帥。
而且這事兒也大條了。早晚會查到孫覺的上書。
但與孫覺上書不同,呂公著說這番話時,是趙頊於延和殿召重臣議事時,順帶著說了一句,並沒有存檔可查。因此司馬光想混水摸魚。將此事化解了。
有沒有說呢,趙頊等大家散後就回想,不錯,孫覺是說過這樣的話,不過孫覺只是打一個比喻,性質不惡劣。更沒有指韓琦。
但不對,呂公著確實是說過,朕還想得。因此對幾個宰執說:“呂公著與孫覺皆極青苗不便,雲駁難韓琦非是。”
王安石沒有冤枉,更不是空穴來風。呂公著確實是說了的。
這如王巨在高滔滔面前所說,言臣可以風聞言事,但得有風,不能顛倒黑白。比如李常上書,說陛下一宮殿之費百餘萬,一遊宴之費十餘萬,卻令大臣剝膚椎髓,掊斂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