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恩君臉色也頗是不情願,一面喂著蕭繼後喝補湯,一面道:“哥哥年歲已不小了,哪裡還承受得住生育之苦。素日裡都是吃著避孕的藥物的,誰知道怎麼還是懷上了。還是人家俗話說得好,女兒兒子,俱是那前世的冤家。”
任荷茗聽了這話,心頭微動。
於是專意以身體不適為由,找了王留來敘話,問起王留蕭繼後的脈相。王留猶豫片刻,答道:“其實皇後主子和成公主那一胎便是高齡生産,身子尚未完全恢複,即便是他有雄厚武功,身體素質也遠好於常人,相當於尋常二十餘的青年,以他的年齡和傷病,也是絕對不該再生産的了。而且…我一早就覺得皇後這胎懷得古怪,胎氣極弱卻又纏綿不去,倒像是…倒像是…”
任荷茗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代他說完:“像是以藥物強行所致的有孕,是嗎?”
王留點了點頭,低低道:“我放心不下,找…找人幫忙查驗,最終發現,這催孕的藥方是蘇家找來的,但是皇後主子不可能信任蘇君送來的東西,我查來查去,那些日子裡,也只有陛下曾經親手喂過皇後一盞蟲草湯,是沒有驗過的…”
憤怒好似雨後暴長的春竹,沖破一切理智,任荷茗忍不住站起身來,一拳砸在盛著茶具的木盤上,瓷盞相碰,薄脆的邊緣便破裂了。任荷茗低吼道:“欺人太甚!”
是為了找藉口再開恩科。
眼下再沒有其他的合適藉口,唯有中宮有孕,鹹安帝才有一個體面的開恩科的藉口,即刻平息考生們鬧事的風潮。
鹹安帝與陽陵王真不愧是一對母女,一個為了保全自己,親手灌自己的君侍喝下墮胎藥,一個為了穩固帝位,親手喂自己的皇後喝下強行致孕的藥物。真是好硬的心腸,好狠的心。然而其實沒有驚訝的必要的不是嗎?畢竟鹹安帝做出過火燒幽雲、水淹廣陵的事情,陽陵王也做出過侵吞三郡賑濟的事情,這對母女本就是這樣,如出於一轍。
王留猶豫再三,又道:“先前我並無十足的把握,就是如今,我也沒有究竟是誰下藥的實證,只是有一點,皇後主子的身子不好,恐怕…如果這孩子真的靠藥物保下去,父嗣都有性命之危,絕無兩全之法。哪怕是犧牲皇後主子來保這個孩子,以我的醫術也不敢說能保到足月,就算是孩子順利出生,恐怕也會體弱多病,極易夭折…這些話,我還沒有敢與皇後主子實說。”
任荷茗的手指都發起抖來,王留見他如此,連忙挽住他的手,道:“小茗,你如今也已有了身孕,月份還小,孩子稚嫩,萬萬不能動氣。 ”
任荷茗自有了身孕、身邊又少了衛清行和朱杏二人後,薛鈺便將從前照顧過他的丹芝調到了他身邊,丹芝也是精醫藥一道的,身上常年帶著各類藥物,連忙取出枚理氣血的赤珠丹來,讓任荷茗服下,道:“郡王君不要擔心,奴才也面見過了主帥,看過了主帥的面色,雖未切脈,王公子所說,奴才也願認同。只要…處置及時,不會傷及主帥。”
任荷茗深吸一口氣,強行平緩下來,冷冷道:“此事不能拖過三個月。你現在就隨我去,先將一切與陸恩君說清楚。”
陸恩君聽到一半,就已經恨得咬牙切齒,搭著手的纏金枝軟枕是多結實的東西,竟生生被他撕破,裡頭裝著的玉籽瀉了一地。他冷冷道:“好好好。好一對狗女男。從前我便不捨得哥哥委身於她,如今她竟然做得出這樣的事。”
任荷茗低低道:“如今父後孕相兇險,還是身子要緊。若是此事說得不妥,引得父後情緒激動,只怕會傷了身子。父君與父後相伴多年,如何與父後說,還須父君小心斟酌。”
陸恩君皺著眉,垂眸看向被他扯破的緞子,冷冷道:“也不必說了。只管把那孽種墮了就是。”
任荷茗委婉地道:“一切還須看父後如何定奪。”
究竟是他的身體,他的孩子,他的情意,旁人終究不能揹著他將孩子處理了了事。
他該知道他枕邊人對他的算計之心。
陸恩君沉默了片刻,隨即抬眼看向任荷茗,溫聲道:“小茗乖,這些事你都不必太過擔心。如今你已不是一個人,又是頭一回,可要千萬小心。父君還沒死呢,天塌下來,自有父君給你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