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遊面無表情,只是說:“我不會提前回去的。”
他每天上山下河,熾熱的太陽灼傷他的背,好幾次被燒傷,像蛇皮一樣蛻了很淺的一層,回來後自己摘藥煮來敷。
姐姐已經跟他很熟稔,心疼地一巴掌拍他腦袋,有些哭腔地罵他:“你滾行不行?你不要再犟下去了,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作踐自己。”
刑遊感到奇怪:“這樣算作踐嗎?可是這樣的日子你們過了那麼多年。”
刑遊真不是可憐他們,他是直白地陳述,但語氣總有種憐憫的恩賜,這種恩賜是他們這些富人公子無法自我意識到的。於是姐姐很崩潰,講:“你真是快滾好了。”
刑遊才不滾,他正是長身體有力氣的時候,能幹太多力氣活,一口氣在兩個月裡給他們家攢了四大袋白米,還能每週都去鎮上買一次豬肉,回來給大家炒菜,甚至比姐姐更好照顧爺爺。
他說:“你最好還是走吧,你爺爺年紀那麼大,行動不便不能下床,你還是個女孩子。這樣不好。”
姐姐對他翻白眼:“你滾。”
刑遊真正要滾的前一晚,姐姐卻坐在院子裡抬頭看月亮,很晚都沒睡,刑遊走出來坐在他身邊。
姐姐第一次喊他“弟弟”。
刑遊應了聲,問怎麼了。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問:“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大?你是從北京來的嗎?明天要回去那裡嗎?”
刑遊說:“我明天要回英國。”
姐姐怔怔的,望著漫天的星星,不講話了。
刑遊說:“外面的世界非常美,非常大。我不是在可憐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個世界上痛苦的貧困的人那麼多,我不可能都心疼都想幫助。這個世界就這樣極端,過得好的那麼好,過得差的又跟死了沒什麼分別。”
“你當我就是富家公子想施捨吧。”刑遊說。
姐姐搖頭:“你不是。”
聽完漫長的,完全沒有辦法跟眼前的刑遊進行重疊和想象的故事,喻越樂感到震驚和不可思議,愣了大半天才緩過神。第一個問題是:“那她後來走了嗎?”
喻越樂兩個答案的準備都做好了,沒想到卻在刑遊口中聽到第三個回答。
刑遊說:“我不知道。”
或許十八歲都不到的刑遊也沒有勇氣去知道故事的結局,拋下親人自己去看刑遊口中非常美的世界顯得好似白眼狼,可如果一輩子留在那裡,照顧智障的弟弟和年老的爺爺,活著又跟死了有什麼區別嗎?
刑家的助理去跟姐姐溝通交涉,提出可以資助上學,一步一步來。
刑遊便只聽到這裡,剩下的通通沒有再管,飛回倫敦又重新當回風度翩翩的少爺,好像那兩個月真的只是遊戲人生。
父母對他這樣的態度感到驚訝,飛過來找他徹夜長談。
父親問刑遊:“體驗過這樣苦難的生活後,有什麼新的感悟嗎?”
全程兩個月他們真的未曾插手,沒給過刑遊任何暗地幫助,任由刑遊真真正正地去經歷。
刑遊倚在沙發邊,翻手裡一本珠寶拍賣冊,很漫不經心,說:“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父母不相信,說:“這樣極端的兩種不同生活,你都一一經歷了,沒有非常想分享的事情或者話對我們講嗎?”
刑遊說:“沒有。”
知子莫若母,鐘爭鴻冷冷睨了他一眼,問:“如果讓你一輩子在那裡待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