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眸光一閃:“不怕。”
“臣是陛下唯一的刀。”
李昭寧忍不住噗哧一笑。
而後,心中一暖。
一年後。1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燕子還沒飛回來,長安城灰暗了一整個冬日的天空就被春雷劃破,落下積蓄了一整個冬天的淅淅瀝瀝的春雨。
隨著春雨一起降臨的,還有漕渠的春汛。
嘩啦啦的流水捲起雪花般的浪潮,自上游滾滾而下,沖濕了嶄新的碼頭,也帶來陣陣春風,吹綠沿岸垂柳,也吹暖了遊人捂了一整個冬天的面頰。
是夜,畫舫滿江,燈盞如星,紅紅黃黃的燈籠如同倒轉銀河般隨著河流延伸到很遠很遠。
繁華水面上,三三兩兩小船正在畫舫和岸邊來回巡梭,接送著往來遊客,人聲熙攘,絲竹管絃不絕於耳。
“船家!”一錦衣華服的小少年向著河面的空船招了招手,艄公便撐著竹篙將船劃了過來。
“小郎君去哪?上船無論遠近,就算橫渡江面,也一律七個銅板!”艄公臉上笑意盈盈,絲毫沒有為生機奔波的疲勞和無奈。
小少年從容地上船,身邊的侍從則取出錢袋,數了八個銅板給那艄公,笑道:“去那艘點著粉色荷花燈的畫舫,多付一錢,討個吉利。”
艄公一笑,道聲“好嘞”,便將那長篙抬起,末梢在岸邊粗壯的樹根下一點,便讓船倏忽離岸,向著目的地翩然而去。
“船家做艄公多久了?”侍從站在船頭,似乎是不想被熱鬧的人聲淹沒,便也出聲隨口一問。
艄公笑道:“當年漕渠剛修完,我家便是這江上的艄公,只是後來河道枯竭,連魚都不長了,便只能搬離河岸,另謀生計……”
艄公手中撐篙的動作不停,眼睛卻望向遠處,“好在朝廷願意重修漕渠,也算是讓我們這些臨水吃水的人重新撿回了生路,不然,不管去幹什麼,總沒有在這水上撐船來得自在逍遙……”
“此話當真?”船艙裡坐著的沉默了半天的小少年探出頭來,“難道不是興師動眾、勞民傷財?”
艄公一笑,“朝廷做什麼不是興師動眾、勞民傷財?疏通運河工程量巨大,其間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突發狀況,但漕渠一旦重啟,且不說往來商路能養活多少人,就是像我們這樣撐船的,都能多一分出路啊。”
小少年聞言甜甜一笑,望向侍從:“我就說嘛,皇……她真的很厲害。”
侍從亦是一笑,正欲說什麼,卻被艄公一句輕呼打斷。
“到了——”艄公展顏一笑,幽微燈火下黑得發亮的面龐染上一絲燭火的暖黃,露出白白的牙齒,令小少年忍俊不禁。
兩人緩緩踏上畫舫,艄公便撐著船,繼續去接其他的客人了。
小少年剛推開門,便被滿室的飯菜香撞了個滿懷,三兩步湊到桌前,硬生生將坐在一起的睿王李昭寧擠開,搬了張凳子坐在兩人中間。
坐在李昭寧對面的裴硯看了小少年一眼,緩緩垂下眼睫,再抬眸時,臉上笑意便淡了三分:“小郎君,那處沒有碗筷,不如坐在臣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