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簡頓了頓,“就算是陳節度使,在治水問題上也是斟酌再三、多方集議,本就不可能一次就找到最好的方法;況且陛下所言,並無不妥之處,昔日大禹治黃河、李冰父子建造都江堰,其原理無一不是疏通河道、開挖支流。段尚書「不堪大用」四個字,是不是太過苛刻了?”
白居簡面色嚴肅,語氣也隨著話語越發激烈,似乎在為李昭寧憤憤不平。
他是諫臣,本該多舉規勸之言,但此番站出來為李昭寧說話,倒是讓李昭寧錯愕了一瞬。
白居簡往段朗的方向挪了一步,還要說話,李昭寧抬手攔住了他。
李昭寧沖著白居簡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暫且噤聲,而後轉向段朗,微微後仰著頭,望著他道:
“那麼,關於黃河春汛,段卿有何治理之法?”
她語氣平靜,絲毫沒有因為段朗的輕視而動怒。
鬧哄哄的朝堂突然安靜下來,大家的目光也從李昭寧轉向了段朗。
段朗輕笑一聲:“黃河水患,皆由上游的支流彙聚所引起,是天災,豈是人力可改?依臣之見,不如令兩岸民眾遷居至洪水淹不到的地方,一勞永逸。”
李昭寧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若朕說,人定勝天,事在人為呢?”
段朗輕嗤一聲,眼中嘲諷被暖黃的陽光染得滾燙,射向李昭寧。
她俯下身子,笑意隱在窗格的暗影裡,拱手道:“若陛下執意要修河堤、挖支流,臣也不是不可以……”
李昭寧神色如舊,笑意未改:“不,朕前日閱卷時,得了一個方法,既不是修河堤,也不是挖支流,而是——”
她頓了頓,緩緩開口,“在上游挖出蓄洪溝,減少下游的水流;再在下游沿岸挖出兩條洩洪溝渠,用來引導水流和減緩流速,這樣就算仍舊有沖越而出的洪水,其態勢也不會太大,兩岸田地可以保全,百姓也不必搬遷了。”
段朗神色微變,盯著李昭寧看了半晌,垂下眼眸,顫動的眼睫透著些許慌亂:“此法……興師動眾……”
李昭寧篤定一笑,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微光:“但這也是代價最小,收效最高的辦法了,段卿既然連修河堤都願意,那比修河堤更輕松的挖坑,不會不願意吧?”
這話一出,以杜黃為首的各個大臣也都隨聲附和,這個方案雖然新,但比毫無作為要好得多。
段朗此刻就像是被架起來烤的蝦,李昭寧的話和眾人的議論將他抬到了高處,他若再拒絕,就一定是蓄意為難李昭寧了。
今日的女帝與昔日女帝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她的身後站著白居簡和新科舉子,身邊站著杜黃,就連陳崔今日也沒有過來。
段朗深吸一口氣,拱手道:“臣,願為陛下解憂。”
見他答應下來,李昭寧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下朝後,白居簡多留了一會兒,待眾人都走後,緩步上前,對著李昭寧俯身道:“陛下,段朗看上去,並不是很願意開挖溝渠,此事恐生變故……”
李昭寧悠悠道:“無妨,朕本身也沒有想挖溝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