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同樣的話語、同樣的動作跟身後不同的人解釋,換取一個又一個合適的位置。直到他說得口幹舌燥,一轉身別人就知道他的來意後,阿嫲才踩著小碎步,抱著紙朝他跑來。
“白累得我夠嗆,這不還有兩個人嘛!”
麥望安:“……”
踏出超市門,麥望安呼吸到久違的新鮮空氣,視覺所見的東西也不再是擁擠的人頭。
街道旁的路燈齊齊發出潔白色的光,天不再像來時那樣敞亮,夜風裹挾著清涼,超市外的音響裡持續響著穿雲裂石的歌聲,歌聲高亢嘹亮。
他跟在阿嫲身後,手裡提著衛生紙。阿嫲不放心他拿雞蛋,擔心他摔屁蹲兒後將雞蛋打成水,同樣他也不信任老太太能把這兩兜雞蛋輕松拎回家。
但當他抬頭看,幾個老太太健步如飛地走在前頭,嘴裡說說笑笑,路過跳廣場舞的地方也會不自覺跟著高歌一曲,再想一想剛才她們在超市的戰鬥力,倒也不覺得驚奇。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阿嫲的嗓音是極好聽的,麥望安從小就知道這一點。小時候他睡覺需要人陪伴,母親長年累月不在家,他就跟阿嫲睡。老人哄小孩兒大部分都是哼曲兒,而他的阿嫲也不例外。
麥望安沉穩地走在她的身後,聽著她把整首歌清唱一遍,心中那股思念父母的情緒油然而生。阿嫲總說不願意見到夫妻兩人回家,總說每次他們回家就要為他們忙裡忙外。
麥望安也知道這都是違心話。沒有哪個老人不期望孩子回家的,何況她老人家在孩子歸家前兩天日就忙東忙西,表情也沒見得有多麼的不樂意。
他無奈,阿嫲喜歡撐面子,偶爾就會給麥望安遞出手機,詢問他是否想念父母。現在想來也多半是老人想念孩子,想透過孫子來聽聽孩子的聲音。
可惜他雖想念也是個嘴笨又不願意交談的孩子,每每這個時候他都會拒絕她。
思至此,麥望安走上前想跟她說說話。
而變故也就在一剎那。
正當他上前,剛把手搭在阿嫲的胳膊上時,遠處拖曳著傳來一陣刺耳的轟鳴聲,如山巒崩塌般劇烈。所有的人都被這種怪異的聲音定格在原地,他們看過去的目光從迷茫變得驚恐,隨即瞳孔皺縮,哆嗦著唇,喉嚨間卻說不出一個字,發不出一道聲!
麥望安的腦海中倏地閃過上一世那慘烈的畫面,他悍然扣住阿嫲的胳膊,逃離開那裡!
車子失速撞來時,人群中傳出驚呼聲。
——
“怪嚇人的,先緩緩,先別看。”
麥望安的眼睛突然□□燥的手捂住了。
他驚魂未定地把自己的手靠在阿嫲手上。
“嫲嫲,”他喉嚨幹澀,“有人……”
他想問是否有人出現生命危險,可無論如何就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沒人,”阿嫲安慰他,“都好好的,就是你前屋大娘的雞蛋都摔碎了,人沒事兒。”
麥望安緩了緩,抬手移開阿嫲的手,向不遠處的狼藉區域看去。那裡的情況實在太糟糕,急奔的車子撞上路緣石,又被一旁的電線杆阻擋,失去重心進而側翻在地。袋子裡的雞蛋全部灑落,蛋清與蛋黃稀碎融合,畫面像雨後泥濘不堪的地面,空中隱約彌散著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