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來了,他竟然活著回來了。
大腦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變得發白,耳鳴嗡嗡地震響。
陳民生居然還笑著跟我打招呼,和你一樣叫我“塵弟”,向我打聽你的近況。
這個無恥的人,這麼多年沒有音信,現在卻若無其事般地出現了。
但很快,我又聽見他說他這次回來只有這麼一會兒的時間,很快就又要離開了,又囑咐我告訴你他很好,很快就能回來的,還給了我一封信,讓我轉交給你。
我看著手中被他塞過來的信,一拳握緊,把信握得皺巴巴的,接著佯裝正義似的把他臭罵了一頓,還揍了他,他與我爭執,說到時候自會向你請罪的,隨即拐角出現了車,他看了一眼,許是那車是催促他離開的,他便最後叮囑我把信給你,隨即就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
不幸的是陳民生回來了,幸運的是看到陳民生回來的只有我,是我,拿到他的信件的人,也是我。
我看著那信,真想把它撕得爛碎,最好是一把火燒得幹淨,但當我正想要這麼做的時候,卻又害怕,萬一他真的很快又回來了,那麼你知道我沒有把信件給你的時候會不會就此厭惡我?
我害怕,一旦想到這樣的事情出現我就害怕。
所以,我把那信藏起來了。
我給自己一個期限,以一年為期,若是陳民生真的回來了,我便把信給你,到時候找個藉口便是。
可不知上天是否在眷顧我,陳民生沒有回來,而且依舊杳無音信,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他沒有回來,我暗自偷笑,把信藏起來真的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做法。
當你母親病重,把你囑託給我,我高興壞了,你終於答應嫁給我了,哪怕你心裡仍然有陳民生也沒關系,我願意等你,羅拉,等你愛上我。
一九四七年十月,我們終於結婚,我本想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但你說現在戰爭未停,國家正遭難,不要大辦,所以婚禮很簡單,不像你和陳民生的訂婚宴,我有點不高興,我原想要給你辦一場比你的訂婚宴還有盛大的婚宴的,但你不高興,我便依你了,只要你願意嫁給我,我便願意什麼都聽你的。
後來,你懷孕了。我又高興壞了,這樣,你便不會離開我了,我總覺得,有了孩子後,你便不會離開我了。
到了一九四九年,戰爭結束了,新中國成立,陳民生完好無缺地回來了。
我想他是已經去過羅家大院的了,見過了羅世伯的,因為他是失魂落魄地出現在張家大院門前的。
他憤怒地揍我,謾罵我,指責我沒有把信給你。
我接受了,他說的對,我是個卑鄙小人,但如若不是,我就得不到你了,羅拉。
那會你正在生産,我告訴他,若是他出現在你面前,你定會自責、愧疚,他的出現只會讓你難受。我說你已經等他十年了,是他自己沒有音信地失去蹤跡的,我求他放過你,讓你就此以為他死了,這樣對你而言活得更輕鬆些。
不然叫你怎麼辦?讓你拋下孩子與我跟他走嗎?不,羅拉,我不願意。
我想,羅世伯也是怕你難受的,他找我談過,說陳民生是不是找我過,在抗日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如實回答了他,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喃喃說,他是不是把你錯付給我了。
我很難過,我許諾一定好好對你的。
那之後,他也預設般與我一起隱瞞了陳民生還活著的事。
可羅拉,從那以後,我便活得心驚膽跳的。
我好怕,好怕陳民生突然就出現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