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抱著剛滿一歲的四娘,抽不出手,便微微俯身,親了親蘇二孃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蛋。
等直起身,轉向蘇大郎和蘇二郎,楊氏嘴角的笑容倏地一收,一雙美目瞪起,語氣不善地開口:“蘇不欺——蘇不疑——你們兩個小兔崽子跑什麼?現在知道怕了?帶二孃去偷楊老丈家荷花的時候怎不知怕?!”
原來,蘇不欺、蘇不疑兩兄弟眼瞅著阿孃的注意力被妹妹拉走,便貼著牆根悄悄騰挪,試圖偷偷溜回房間,萬事大吉。沒成想,兩個皮猴兒一直都在楊“如來”的五指山內,他倆搞的小動作楊氏全都門兒清。
“啊啊啊啊——疼!阿孃!阿孃!疼——”
“我耳朵要掉了,要掉了,阿孃,我不敢了,再不幹敢了。阿孃,饒了我吧——”
五六歲小兒的痛呼聲嘹亮清脆,哪怕隔了中間的院子,也能清晰地傳到對面廂房。
程氏聽著東廂的動靜,眉間籠罩的清愁似乎又添了幾分。
“真好啊,真熱鬧……”程氏怔怔地看著冷冷清清的西廂,喃喃自語地豔羨起來。
蘇家老宅是個三合院,輩分最高的公公蘇序住正房,大伯蘇渙一家住東廂房,程氏作為輩分最小的弟媳自是跟著丈夫蘇洵住西廂房。
雖然東廂房比西廂房稍大一些,但蘇渙一家五口住在一起,其實遠不如程氏兩口子在西廂房這邊住得舒坦。
“娘子莫急,子嗣之事全看緣分,急也急不來的。還是聽柏郎中的,放寬心,少思慮為好。”採蓮是程氏的陪嫁之一,是程家家生子,與程氏一起長大,雖是主僕,但情同姐妹,因此深知程氏心思。
蘇家三代同堂,蘇序原有三子,可惜長子夭折,唯有次子蘇渙與幼子蘇洵平安長大。蘇渙娶了彭山縣楊氏為妻,蘇洵娶了青神縣程家長女為妻。楊氏過門比程氏要早許多,因此,在程氏入門前,楊氏已生下大郎和二郎。楊氏原本還孕有一女,未滿歲而早夭。
程氏嫁進蘇家後,兩人竟同時有孕。十月懷胎,楊氏順利誕下一女。程氏卻難産,去了半條命,才拼死生下一個孱弱的女嬰。雖然蘇洵夫婦悉心照料,但那女嬰到底還是夭折了。
更奇的是,次年,楊氏與程氏竟又同時有孕。楊氏再次順利誕下一女,程氏卻再次難産,艱難地生下次女沒幾個月,次女也夭折了。
兄嫂已有兩雙兒女,自己卻接連夭折二女,程氏心裡很不是滋味,連續的生産也極大損耗了她的身體。好在有蘇洵日日在旁悉心照顧,耐心開解,又去成都府花大價錢請來名醫,為程氏調理身子。就這樣過了兩年,程氏才徹底調養好,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
蘇洵雖日日好言寬慰程氏,但他心裡其實也渴望能有子嗣,只不在程氏面前表現出來,免得妻子更加傷心難過。因此,蘇洵只成日與一群豪俠往來廝混,試圖在虛浮短暫的歡樂中麻痺喪女的傷痛。
“娘子本就苦夏,近些時日都沒怎麼用飯。若叫阿郎知道,又要心疼了。”採蓮繼續苦口婆心地勸道。
“我就是忍不住……東廂有活潑頑皮的大郎、二郎,還有可愛貼心的二孃、四娘,我膝下卻一無所出。日日聽著對面的歡聲笑語,我這心裡頭——總是忍不住難過。若是我可憐的三娘、五娘沒走……”程氏說著,想起早夭的女兒,眼裡不由泛起淚花。
“娘子,婦人生産,如過鬼門關,本就艱難。初生的幼兒體弱,冷了熱了受風了,都容易生病。三娘、五孃的事,娘子莫要太過自責。”採蓮動作輕柔地用帕子為程氏拭淚。
主僕二人說話間,蘇洵攜著一卷畫軸踏門而入,平日裡稍顯嚴肅板正的臉上,竟破天荒地顯出喜意來。
“慧娘,你快看看,我今日得了一件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