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歸生氣,真讓她去硬碰硬的對峙還是不敢的,畢竟他是董事長的親兒子,指頭一敲就能讓她立馬拎包走人,她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慫了。剛才還幾乎要被當武器使的長柄傘,突然就變成瑟瑟發抖時拄的拐。
走廊人聲奚落,雨勢聽著像變大了,大小珠落似要鑿穿樓宇,透過半透明的磨砂門,看得出裡面沒有開燈。
陳顯瑩甚至鬆了口氣,她覺得戚彧一定沒有到,心一橫就推門進去了,打眼看屋裡沒有人,冷颼颼的也沒開空調,戚彧的獨立辦公室大門敞開著,也了無人跡。
她快死心了,最後有意無意瞟了一眼,那個他最初在她世界裡出場的角落,居然真的有個東西在動,準確的說是在抖。
——一個人蒙在毯子裡,坐在那兒把自己縮成一團,寒冷難耐似的,瑟瑟發抖。
這人用後背對著她,毯子披下來就只蓋到腰上,穿得是整件的白色棉布長袍,衣擺像白色的淡奶油疊落在地上。
他的身體是一片浮動的海,隆起的肩胛是海面上升起的礁岩。
陳顯瑩認出戚彧來了,她本來想掉頭就走的,反正他似乎都沒意識到有人來了。
但又擔心他是身體有什麼狀況,稍作權衡就蹲到他身邊去了,轟鳴的雨聲裡突然摻進一個人的問候:
“戚老師,你還好嗎?”
她輕輕捏著毯子的邊,
“我開啟了哦?”
戚彧抬起埋在手臂裡的頭,厚重的劉海被汗液掀起,陳顯瑩終於看清他的眼睛,那裸露在冷空氣裡的雙眸,分明是兩只冰川融成的湖泊,雖是流動著的,卻總散發出凜冽的寒氣,像沉睡了千年,將醒未醒。
他看向她,帶著紅血絲、淚水,和不可言說的沉痛。
良久,才聲音沙啞地開口:“今天雨下太大了,你別上班了,回去吧。”
“需要送你去醫院嗎?”
他說他沒事,還當即要扶著邊櫃站起來站起來證明自己沒事,陳顯瑩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摁回去,兩腿一盤“砰”得坐到他邊上去。
“你確定沒事?”
“沒事。”他嘴角牽強地扯起,雨幕就在眼前,他卻低頭去看自己支起的膝蓋,陳顯瑩根據他的反應,看向落地窗外,外面正下著南城常下的雨,每個南城人都應該習慣了這樣的雨,問出有些難以置信的猜想:“你害怕雨?”
這時候他反倒笑得真心些,不知是笑她聰慧還是自嘲:“可以這麼說吧?”
陳顯瑩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彷彿此刻的戚彧不是她那孤傲毒舌的上司,而只是一個比她小半歲的路人,他們到一個地方避雨而相遇,因為此後不再相見所以無所顧忌地講故事給對方聽。至於這個故事將要在他人的人生裡去往哪個天南,何處地北,就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