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夢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在「過去」和「未來」交疊在同一天之後,她卻來到了比第一次穿梭還要更早之前的「過去」?
尚還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不料一路莽撞直行的公交車卻突然急急地剎在了紅綠燈之前,瞬間激起了一陣驚呼和小聲的埋怨。
幸好此刻正值上學高峰時段,車內擠得密不透風,雖然沒有拉住任何扶杆,阮夢也僅僅只是踉蹌著隨著人群猛地朝前沖了一下,又瞬間被擠回了原位。但這個小小的意外總算讓她稍稍回了神,原本一直凝在虛空的視線也漸漸落回了現實世界。
九月的江城,暑氣未褪,車裡本就又悶又熱,還被塞進了各種路邊早餐的濃重氣味,特別是蔥肉包子。在此情形下,這種油膩葷腥的味道一旦鑽進鼻腔,便猶如在胃裡投放了一顆炸彈,立刻就會激起微妙的翻騰感。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場生理挑戰,喉中的堵塞感越來越重,忍耐幾乎逼至極限,阮夢趕緊調整站姿,試著將腦袋朝著前方的縫隙裡塞了塞,妄圖透過讓口鼻更加靠近視窗的方式,減緩不適的感覺。
也就是在這時,一抹熟悉非常的身影穿過路邊的綠化帶,猛然撞進了她的視線。
「是餘意!」
煎餅攤子旁,他穿著簡簡單單的白 t 恤和牛仔褲,正騎坐在腳踏車上,以單腳撐住地面的姿勢,半眯著眼打哈欠。迎面灑下的晨光讓他的側臉完全浸在暖黃的金色裡,每一根頭發都漾著蜂蜜色的流光。
阮夢的眼眶瞬間發熱,鼻尖更是澀得一塌糊塗,不知道呆看了幾秒,她終於想起,自己要立刻下車去找他。
根本沒有意識到公交車正常情況下非站點是不開門的,阮夢費勁全力,擠開人群朝著門邊走去。只可惜還沒行幾步,她便感覺到了車身輕微的搖晃。
還剩最後三秒鐘,紅燈即將過去,心急的公交車司機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松開剎車,阮夢只得臨時改變方向。
“餘意,餘意……”
她一聲又一聲地拼命大喊,要不是身邊的某個好心人緊緊扯住了她的書包,叫著「小姑娘,頭不要伸出去」,幾乎喪失了理智的阮夢簡直恨不得把整個身子傾到窗外。
一勺麵糊平整地鋪在了煎餅鏊子上,隨著「滋滋」的響聲和蒸騰起的霧氣,迅速被炙熱定了形狀,而後一顆又一顆的雞蛋接二連三的被磕碎又落下。
就在鐵鏟與鐵面碰撞出脆響,煎餅正要被翻面的瞬間,餘意突然聽見有人似乎在喊著自己的名字。
懷著疑惑,他扭頭朝著聲音的來處看去,恰好瞧見馬路上原本靜止的兩排汽車,隨著綠燈亮起重新流動了起來。下一秒,他的視線被一輛急心火燎著奔忙開來的小貨車阻礙,那些呼喊亦瞬間被掩蓋在了四處疊加而起的嘈雜裡。
眼前突然被橫插入中間的小貨車遮擋,無論阮夢怎麼努力,都無法看到路邊的餘意。偏偏此時,公交車也已經啟動,似乎錯過已經成為定局。
“餘意!”
阮夢不甘心,再次放開嗓子,用盡全力喊道。
聲音躍過車窗,直直撞向灰撲撲的小貨車,卻立刻被碾得七零八落。她只能一直喊,一直喊,直到某一個瞬間,每一聲的尾音都開始被無法控制的發顫填滿。
明明只是短短的幾秒鐘,可在阮夢的眼中,卻似乎被拉長了數倍,再數倍。周遭的一切都像被迫進入了一個無限慢的慢鏡頭,小貨車的移動速度幾近為零,恍惚之間,她竟覺得,它將永遠永遠無法從眼前掠過。
失望、難過、不知所措爭先恐後地擠進了心間,阮夢的眼淚忽而溢位了眼眶。
可是,就在小貨車的車尾終於過去的那一刻,世界彷彿瞬間寂靜了下來。
透過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穿過綠化帶裡的樹叢,在顛簸著向前跑遠的公交車上,阮夢卻奇跡般地發現,餘意的目光正跟隨自己所在的方向移動著。
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幻,可阮夢就相信,甚至堅信,在那個極其短暫的瞬間裡,不僅她看見了餘意, 餘意亦看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