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爬上窗欞時,我們在院中的老樹下支起竹榻。
問青將煮好的熔岩果甜羹盛進荷葉盞,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手背,溫度比羹湯更灼人。
師姐突然用銅鏡反射夕陽,晃得人睜不開眼:“別看了,再看蓮花都要羞得不開了。”
話音未落,滿院花朵像是應和般簌簌抖動,驚起幾只棲息的流螢。
夜漸深,竹榻吱呀輕響。我枕著問青的手臂,看他用銀針刺破熔岩果,在夜空畫出流轉的光紋。那些光痕交織成網,竟與魔界宮殿簷角的符咒如出一轍。
師姐的鼾聲混著遠處蓮花海的低語傳來,恍惚間,我忽然覺得所謂偷來的安穩,大抵就是這般模樣,在驚心動魄的奔波後,仍能枕著熟悉的心跳,聽花開的聲音。
竹榻搖晃,問青的指尖仍在勾勒未完成的光紋。
那些金紅色的軌跡落在他銀發間,像極了魔界永夜中不肯熄滅的星火。
我忽然想起他在魔宮簷下安靜站立的模樣,那時他垂眸聽魔主講述新政,睫毛投下的陰影裡,藏著比玉簪花海更溫柔的心事。
”在想什麼?”他的聲音裹著雪松香漫過來,指尖卻突然凝出朵光制的蓮花,輕輕別在我發間。
這朵不會凋謝的花墜下微光,正巧落在師姐歪斜的酒葫蘆上,將她嘴角未擦淨的酒漬映成琥珀色。
屋外,熟睡的人翻了個身,銅鈴在寂靜裡晃出半聲清響,驚得滿院玉簪花泛起細密的銀邊。
夜風掠過花海時,帶來遠處山林的私語。問青將薄毯往我肩頭又掖了掖,動作輕得彷彿在觸碰一尾沉睡的魚。
他腕間的舊傷在月光下泛著淡粉色,那是誅神陣留下的印記,此刻卻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在講述另一個故事,關於劫後餘生,關於固執的重逢。
我數著他領口若隱若現的蓮花紋樣,突然想起魔界宮殿裡那面刻滿符咒的牆。
原來有些羈絆,就像他指尖的光紋與魔界簷角的圖騰,看似毫無關聯,卻在某個深夜的竹榻上,悄然連成同一種形狀。
師姐的鼾聲突然拔高,驚飛了停在問青發間的流螢,那些細碎的光點跌進玉簪花海,轉眼就成了銀河落在人間的碎屑。
”睡吧。”他低頭時,銀發掃過我發燙的臉頰,”明日晨起,帶你去看用熔岩果種出的花。”
遠處傳來更漏聲,混著玉簪花瓣簌簌的響動。
我往他懷裡又蹭了蹭,聽著他胸腔裡沉穩的心跳,忽然覺得所有驚心動魄的過往,都成了此刻安然入夢的序章。
而所謂偷來的安穩,大概就是在這樣的夜裡,枕著月光與牽掛,等一朵永遠不會凋謝的花,在記憶深處悄然綻放。
晨光刺破雲層時,問青發間的白蓮不知何時染成了赤色。
那抹紅像凝固的晚霞,又似未幹的血痕,在他銀白的發絲間灼灼燃燒,與昨夜熔岩果劃出的光紋遙相呼應。
我伸手觸碰花瓣,指尖傳來溫熱的靈力震顫,恍惚間看見誅神陣崩塌時,他最後注入我掌心的那縷白光。
竹屋後院的熔岩果苗不知何時抽了穗,結出的花苞裹著金紅的焰紋。
問青蹲下身,銀發垂落掃過葉片,他指尖凝出一滴雪松香的露水,落在花苞尖端的剎那,整株植物突然劇烈震顫。
赤色蓮花破土而出,花瓣舒展間綻出九道星芒,與魔界宮殿穹頂的圖騰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