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想說什麼都行,不管他說出來的話再怎麼驚世駭俗、令人難以置信。
“我……”賀聽瀾艱難開口,“我是……”
一向無所畏懼的賀聽瀾突然在此刻膽怯了,他不敢抬眼去看阿孃的畫像,甚至不想面對被顧懷仁強行展示給他看的這一切。
曾經賀聽瀾最渴望的就是親情,他羨慕隔壁鄰居家的熊孩子,即便那個孩子總欺負他,可賀聽瀾羨慕他父母雙全,每天都能得到父母的陪伴。
然而他現在只覺得迷茫。
他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面對這一切?
十年來一個人在天地間遊走,賀聽瀾自覺很擅長扮演各種角色。
他習慣了當山野間的一個野孩子,睡山洞,跟狼搶吃的。
他習慣了當無名寨的大當家,每天跟一群山匪扯皮。
他甚至習慣了披上一身官皮,扮演軍械司郎中,與那些老狐貍虛與委蛇。
可唯獨,他早已不習慣當誰的兒子。
賀聽瀾雙腿一軟,直直地跪在顧令惜的供桌前,深深低下了頭。
“對不起……”
顧懷仁看著他微微顫抖、卻始終挺得筆直的背,心像被針紮的一樣疼。
明明也是個高大的小夥子,為何此刻看起來那麼小一團?
顧懷仁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走到賀聽瀾身旁,輕撫了撫他的發頂。
“連跟野獸搏鬥的勇氣都有,怎麼在你孃的牌位跟前反倒退縮了?”
“大將軍……我……”賀聽瀾像是著急要解釋什麼似的,卻見顧懷仁只是搖了搖頭。
這位從來都只流血流汗不流淚的大將軍眼中竟也浮現出了淚花,他憐愛地撫著賀聽瀾滿是淚痕的臉頰,不知是在看他,還是在透過他看自己亡故多年的小妹。
“那麼多事都一個人扛著,累不累?”顧懷仁輕聲道,語氣中帶著點埋怨,“也不知道跟家裡求助,真倔,跟你娘性子一樣。”
賀聽瀾再也忍不住,淚水決堤一般湧出。
他像一隻被雨淋了還無家可歸的流浪小動物,縮成一團,嗚嗚咽咽地哭著,看起來那麼惹人疼。
顧懷仁的心一陣鈍痛,他用力將賀聽瀾抱進懷裡,輕撫著他單薄的脊背。
那麼清瘦,顧懷仁心想,好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