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六歲那年,發生了戒網癮學校的那件事起,鬱漣對他人的信任感越來越低,做事和抉擇時也愈發瞻前顧後。他心中不安太多,顧忌也太多,走一步恨不能將後面的十步路都看完。這一點在他在意的人事物上更是體現的淋漓盡致。面對左喬時,很多時候,他明明想要,卻忍不住顧忌著左喬的想法,怕左喬不想,自己強迫了他。又怕左喬想,自己沒接到他的意思……
很擰巴。
坐在他身邊的左喬則很明顯沒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的糾結想法,他摟著鬱漣的腰,笑著回複彈幕上的內容:“確實不在基地了,我在隊長家裡呢……對啊,本來我的計劃是一個人去旅行來著。隊長知道後怕我這個年過得太冷清,就把我帶著一起回家咯。”
少年語氣輕快,三言兩語便將彈幕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他獨自旅行這件事上。他笑嘻嘻地向彈幕解釋了一番自己的家庭情況,言語間儼然將鬱漣塑造成了一個不忍隊員孤單過年的善良熱心好隊長。
恰好這時排到對局,鬱漣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腕,點下了確認按鈕。而粉絲們也徹底打消了懷疑,剩下幾個還有所懷疑的,也都被其他粉絲們按了回去。
鬱漣輕輕吐出一口氣,進入對局後,他正要選角色,卻見一隻手繞到他面前,按下了關閉麥克風的按鈕。
同時,左喬的聲音也在他耳邊響起:“放心吧,隊長。我和伯父伯母承諾過的。我非常願意,也非常想和隊長公開。但是公開的時機,我會全權交給隊長來掌握。”
他剛剛突然出聲固然魯莽,卻也是考慮過的。
鬱漣咬住下唇,只覺得自己心中的不安和彷徨在左喬面前根本無處可藏。他點了點頭,又被輕輕吻住了唇瓣。
“我喜歡你,鬱漣。”
左喬這麼說完了,卻不給鬱漣回答的機會,又伸出手按開了麥克風。
鬱漣張了張嘴,看了眼麥克風,又謹慎地閉上。他轉過臉看著左喬,而左喬對著他笑彎了眼睛,食指束起,抵在唇前,做了個“噓”的手勢。
這一年說是漫長,過起來卻又如白駒過隙,眨眼即逝。幾乎沒什麼感覺的,大年三十就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鬱漣的錯覺,自從回了家,左喬對他就越來越黏糊了。其實原本兩人就已算得上形影不離,但最近情況更甚,有時就連洗澡,左喬都要開啟浴室的門擠進來。最後弄得亂七八糟的,洗澡時間也一加再加。
他有些懷疑左喬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畢竟那件事後,他母親對他就越來越放心不下。明明已經成年,也早早就跟著戰隊跑遍了大半個中國,但只要自己沒有出現在直播鏡頭或是打電話報平安,鬱母都會擔心得要命。
左喬心思玲瓏,不可能沒發現端倪。偏偏他什麼都不說,讓鬱漣頗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覺。
今天的年夜飯安排在鬱父鬱母常去的那家五星級酒店,三樓的豪華包廂,餐廳沙發和休閑娛樂區一應俱全。鬱家的親戚也幾乎都到了,只除了鬱漣的祖父母。
鬱母看著溫柔,骨子裡卻是強硬不容置喙的性格,當年說了不允許那對老人再見鬱漣,便說到做到。鬱家當然也有對她的做法頗有說辭的人在,但鬱母的態度很明白,想去那對老人家過年的就去,她不會攔著,可要想讓他們在同個屋簷下過年,那她一定不會給對方好日子過。
當年那事說來,鬱漣的爺爺奶奶也是出於自己的考慮,加上的確不瞭解這方面的事情,才惹出來的錯。正因如此,才讓不少人覺得鬱父鬱母這事做得太絕。都是親人,哪兒有隔夜仇?
但鬱漣失蹤後,鬱父鬱母去找過許多次,都被鬱漣的爺爺奶奶說謊擋了回去,否則也不可能耽誤那麼久才找到地方。
而且……
幾乎可以說是毀了鬱漣半個職業生涯的手傷也是在那時落下的。
要是沒有那段經歷,時至今日,鬱漣的脾氣性格和職業生涯,都會截然不同。
這麼多年過去,鬱漣還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或許是今年身邊多了個左喬,他無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右手手腕,看著來來往往的那些親戚面孔,心裡卻湧上了許久不見的後悔感覺。
可能是人性的劣根性作祟,分明正身處幸福之中,卻因為自卑不安,而覺得不知足,開始不停地妄想如果能改變過去,是否能達成更美好也更完美的結局。
親戚們顯然也都熟悉鬱漣沉默寡言的性子,打了招呼後便沒有再來打擾他,倒是左喬這個新面孔引起了不少的注意。
雖然鬱父鬱母都說這只是個家宴,隨意就好,但左喬還是換上了一身正式禮服,西裝革履,頭發梳得整齊,看起來成熟許多。一個英俊帥氣的陌生年輕人,還站在鬱父鬱母旁邊,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這是我兒子的戰隊隊友,左喬。”鬱母笑吟吟地介紹。
左喬眨了眨眼,熟稔地作出一副乖巧開朗、討人喜歡的模樣,站在鬱母的旁邊挨個兒打招呼叫人,遇見話多的還能遊刃有餘地寒暄幾句,和一旁坐著冷著臉一言不發的鬱漣對比鮮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鬱家的親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