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逸已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中回過神來,他明白了一切,頓時心髒像是被扯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嗓子裡都泛起腥甜的味道。
周新雨竟然全都知道。
他向前一步,將病床上哭得滿臉淚水的青年摟進懷裡。
周新雨不讓他說對不起,所以賀逸不說。
他一手抱著周新雨,一手輕撫著青年的後背,聽著他在自己的懷裡發出微微顫抖的、帶著哽咽的呼吸聲。
賀逸這輩子從沒掉過一滴眼淚。
現在,他自虐一般地想著知道了真相的周新雨會有多疼,有多難受,雙眼一陣陣的滾燙,雙唇發了抖,視野模糊後,臉頰上劃過一道滾燙的痕跡。
痕跡變得冰涼,又被新的淚水覆蓋,再度變燙。
周新雨發覺了什麼,掙紮著抬起頭,見到一向溫柔開朗,遇見什麼事都沉穩從容的賀逸竟然掉了眼淚,頓時什麼都忘了,抬起那隻還能活動的左手,慌亂地拿了紙巾給賀逸擦。
賀逸閉著眼溫順地讓周新雨在自己的臉上胡亂擦拭,然後低聲道:“我不會走。”
周新雨手裡攥著皺巴巴的被打濕了的紙巾,擰著眉頭:“你不用在乎我,我就算沒了你也能好好過,你也不用擔心什麼黑化值的問題,救你是我自願的,你又幫過我那麼多,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也不可能恨你的。”
竟然連黑化值都知道了。
這段時間裡,周新雨的心裡到底積了多少事,又是在承受著怎樣的痛苦,繼續和自己相處?
賀逸搖頭:“我真的不會走了,乖寶。”
他說著,喉嚨一陣被哽住的疼,於是他又緊緊地抱住了周新雨:“真的真的,再也不會走了。”
周新雨卻一點都沒有露出半分開心的表情,仍然把眉頭擰得很緊:“我知道你有要回去的地方。”
“沒有。”賀逸握住了他的手:“乖寶,你如果還願意聽我解釋的話,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好不好?”
周新雨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動了動嘴唇:“為什麼不走了?”
他的心仍然空空地懸著,不敢落地,害怕這又是因為任務引發的謊言,一落下去,就是萬丈深淵。
賀逸紅著眼睛,動作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卻沒有急著開口,而是看了看放在旁邊的飯菜:“先吃午飯好不好?等會就冷了。”
“我不餓。”周新雨說:“你先告訴我。”
他的眼神裡有賀逸很熟悉的那種偏執的執著,這份執著曾經讓賀逸感覺萬分無奈,現在卻只覺得安心又喜歡。
和小世界裡的人提起任務和管理局的事情都是違規行為,是要視為嚴重違規行為被處罰的。
但現在賀逸已經下定決心要放棄任務員的身份,自然也無所謂什麼處罰不處罰的事情了。
二十多年來,他第一次把真正的自己告訴了另一個人。
沒有任何的偽裝,只有赤誠地袒露。
他從自己入選管理局說起,一直說到了他經過各種學習和培訓,成功入職成為任務員。
他誠實地告訴周新雨,自己是個“反派”專業戶,在不知多少個小世界中穿梭,殺過人,放過火,做過不知多少惡事,根本就不是什麼善良溫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