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去道歉。
可她不想去道歉。
蘇葉在腦袋裡揪起來葉片子,掙紮在道歉和不道歉,可糾結了半天,又想起來,她本身是想再和越歡見一面再走,畢竟到底是她害得她一個2023年來的大家閨秀跑去蹲拘留所了。
可和林萬佳這麼一吵,她把這茬給忘了,就連她最後那扯嗓子喊出來的聲音,她都有點不確定能不能被聽到。
會議室的門那麼厚,厚到她想聽一聽林萬佳和越歡講了什麼,一個字都聽不清。
少女抱著自己的腿,委屈地嘆了口氣。
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可她不能不上班,她現在身上扛著的不只有她自己的生活,還有紅太陽的業績和很多工人的生計,以及她自己定的路,還需要她自己來實現。
她把自己鎖了一天,第二天,誰也沒說,誰也沒商量地去了市場,只是她自己給自己搖著輪椅,逆流穿過往來的人山人海的時候,眼底的烏青明顯到讓她整個人都看起來很萎靡,又很孤單。
往常走過市場大門時,越歡總會打趣她每天都要挑戰翹著輪椅透過那個矮門檻的行為很傻,她就會噘著嘴反擊回去,說這都是越歡不告訴她會出事兒的結果,一開始還能激起那家夥的內疚,久而久之,臉皮鍛煉厚了,人也不要臉了。
就像林萬佳說的,傻和天真會透過空氣傳播。
蘇葉開鎖的手頓了一頓,懊惱地撓了撓頭——
她不想提到林萬佳,她不要想到林萬佳,她還在生氣!
開啟門,來往的人裡,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已經開始小聲碎語,一句句聽不太清的話就像一根接一根的刺,狠狠紮進她的後脊,從脖子開始發著陣陣的寒意,逼得她不得不狠狠捏緊了輪椅的扶手,才不至於直接站起來同她們對罵。
小地方就是這樣的。
蘇葉在心裡對自己說。
越小的城市,熟人越多,流言蜚語傳播的越快,人們就越不會想著去看一看真相是什麼,只會說自己知道的版本。
不要生氣,沒必要生氣。
可笑的是,隔壁的朱嬸竟然成了她第一個顧客,過來買了一個燒水壺,買了一個吹風機,然後就糾糾結結地站在櫃臺前面——也就是沒人,蘇葉也沒力氣和她爭吵,不然總是要同這人互相駁斥兩句的。
“八十塊錢。”蘇葉報了價,繼續低頭做自己的筆記。
朱嬸糾結了一會兒,放下了五張紅票子。
比起糾結,也許用怯懦來說才更合適些,害怕見到蘇葉,害怕面對她,也害怕她責怪,可是更害怕她不責備。
蘇葉頭也不抬,“我不會出諒解書的,萬佳姐也不會,越歡更不會。”
朱嬸鬆了口氣,無奈笑笑,“我會出諒解書,這件事和你們沒關系,你們也是無妄之災。是我太想讓自家丫頭嫁出去,也不好好查查這趙強,結果給街坊四鄰弄了這麼個大笑話,又給你……”她有些哽,扣著手,有點講不下去。
蘇葉:“也不是你的錯,朱嬸,您以前老給我吃的,算賬的時候也喜歡讓我一點,這些恩情我都記著呢,我……我沒資格替越歡去出這份諒解書,畢竟現在在裡面的是她。”
“你知道的,好好一個女孩子莫名背了這麼個名聲,總是不太好的。”
朱嬸忙擺手,“你別誤會!我真不是來要諒解書的!丫頭已經打算和他離了,我也不可能為了一個三番五次弄假騙人的騙子再去賣這張老臉,他,他活該!我呸!”
蘇葉無力地笑。
朱嬸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咱們都是老鄰居了,對不住你啊。”
那些痛苦不是一句對不住能抵消的,也不是五百塊錢能抵消的了,蘇葉咬著自己,盯著那五張紅彤彤的票子,心底緩慢地爬升著相當奇異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