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花了然笑了，在進車間的門前站定。
蘇葉仰頭看她，年過半百的女人臉上難得露出了悵然，車間裡機器聲音轟響，可還是蓋不住她話裡的惆悵，她說：“可那都是曾經了，但我們已經在跟著時代改進了呀，為什麼呢？”
“算了，這問題就不為難你個小姑娘了，咱們進去看看産品線，也好讓你心裡有個底兒。”
蘇葉純真地咧嘴笑，“好嘞，都聽姐的安排！”
謝春花推開門，折回來推輪椅前蘇葉擺擺手拒絕了她，示意她自己可以搖著走，謝春花就跟在她身邊，從兩側的工人中間穿行。
謝春花：“這是我們的熱水器廠房，這兩條正在營運的線路做的是燃氣熱水器，這裡是最後的拼裝的環節，前面的環節在機器房那邊，就不好帶你過去了。”
蘇葉：“嗯嗯！我知道，姐，你們這裡都是自己的産品，沒有代加工嗎？”
謝春花無奈笑，“怎麼沒有？紅太陽已經過時，雖然還有些老客戶每個月能拿點貨，但已經走上了慢性死亡的道路，不接點代加工，怎麼養活這些工人？大家的背後都是一個家庭啊！”
“明明這個市場還有很大的份額，可我們就是走不出省城，也吃不上這個份額，幹著急！”
蘇葉不急著回應她這明顯帶有情緒的話，而是伸長了脖子看兩邊的情況，不過她一個算不得內行的人也看不出來太大的門路，只是工人們連撇臉過來看她們的都沒有，專注的狀態讓她心裡也有了點數。
鄉鎮企業能做到紅太陽這個程度的，也沒有因為質量問題而爆雷登報，至少這個質量的事情不需要擔心，至於為什麼沒能跟上時代潮流……這原因太多了，她現在也不好直接給出承諾。
走過生産線，謝春花又帶著她在幾個廠房門口看了看，路過了一個很大的水池。
“這水池？”蘇葉握著欄杆，看著面前稍微有些渾濁的池子，“這裡以前有小池塘嗎？”
“是啊，那都是我們年輕的時候幹的錯事，把一片池塘都給汙染了。後來大家覺得不能那樣了，必須要改進生産工藝，我們就決定弄這個一個小水池，以警告自己。”謝春花走過來，輕輕搭上蘇葉的肩膀，“你還小，我不是有心要說教你，只是你這個年紀，還是要記得，如果以後能做出來更大的事業，千萬要保護一下這點小小的環境。”
她微嘆一口氣，“不然良心難安吶。”
蘇葉嘿嘿一笑，俏皮地做了個敬禮的動作，“知道啦，謝謝姐！”
謝春花點了點她的前額，“鬼馬精靈！走吧，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倉庫。”
“好嘞，姐！”
夜半，蘇葉洗完澡，一邊費勁地解著自己腿上綁著的塑膠布，一邊和越程琦通話，講今天發生的事情。
她講完了前半段的事情，還沒來得及換話題，就聽到越程琦幽幽道：“你一定要以這樣一個動作和我打電話嗎？”
越程琦想，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來蘇葉現在是怎樣的狀態。
少女大機率是會心疼吹頭發那一塊錢的，畢竟剛和她吐槽過這裡的吹風機居然也要收一塊錢，這賓館真是死摳，所以她現在大抵是披著一肩泛著潮氣的頭發，抱著自己的一條腿拆著包紮，一會兒還要自己給自己上藥。
又心疼，又心癢。
如果現在是2023年就好了，她們就不是打這個死貴還聽不清楚的連2g都沒有的破電話，而是打影片，她就可以看到蘇葉那張藏在濕發下的小肉臉。
好想念。
只是一天沒聽到聲音沒見到人而已，她已經有一點點想跑過去，抱緊蘇葉。
可現在是1998 年，可視電話都還沒推廣，交通還不算太便捷，她沒辦法一晚上就跑去省城見到蘇葉，再回來繼續做她的生意。
偏偏另一人讀不懂想念，非常不解風情地說：“別說廢話，別浪費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