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班時還在想,晚上回家和春蘭女士說,要出差一週,她肯定又要抱怨起來,不過還好,新買的唱歌裝置也到了,不知道能不能起到點緩沖的作用。
她邊走向電梯,邊打電話給心楠:“喂,你忙著麼?我前兩天看了一家醫院的老年人體檢套餐,挺全面的,但是不便宜,我先發你看看吧。”尹穎和心楠,漸漸形成了默契,她不用特別說明,心楠就知道,是兩家老人一起去的意思。
“好,你發來吧,尹穎姐,我剛發了季度獎金,價格不要緊,哈哈。”心楠在電話裡,什麼都願意告訴她。
“嗯,你先看,回頭我們去談談,看能不能打折。”
“好。”
“心楠,我最近這段時間,出差特別多,經常不在家,你要是有空,幫我多去看看我媽和友友,我想,俞叔要是在福州沒回來,你下班回家,就去我媽那兒吃飯吧,不然她老是和我念叨,人太少,沒法做晚飯。”尹穎和心楠商量。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尹穎從前沒什麼體會,像她們這樣的城市森林,好像關上門都是獨立的鋼鐵堡壘,誰也不需要誰,但其實,近鄰如此重要。
“好,尹穎姐你放心出差吧,只要阿姨不嫌我煩,我每天都上門。”心楠乖巧的聲音。
尹穎開車回家,迎著落日餘暉,堵在高架上。夕陽的光照得她半邊身體發燙,並不比正午的日光溫和多少。汽車的長龍一動不動,傍晚急著回家的人,個個都耐著性子,伸長了脖子,排在隊伍裡。堵車面前就像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再著急也飛不過去。
她靜下心來,想起一個人,她在這城市森林裡的另一位“近鄰”。因為太“近”,感謝他照顧她家人的話,常常說不出口。“熠輝,你在忙麼?”她問。
“沒有,我們放假了,我告訴過你吧,”他熟悉的聲音,“來吃飯麼?我在家。”
他聲色溫暖,像她這時候面對著的夕光,“不了,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這周剩下的時間,我都在北京,我得回家收拾出差的行李。”她語氣無奈。
“整週都出差麼?”
“嗯,一直到周天晚上。”她自己沒意識到,只有對著他,才肯抱怨幾句工作,“我簡直就是生産隊的驢?不能停下來休息一天!”仔細想想,她也無處抱怨,這樣的話不能說給家人聽,也不能說給同事聽,領導就更聽不得了。
唯有說給他聽,他聽了,要笑,“生産隊的驢可不用出遠門!”
“你什麼意思?覺得我連生産隊的驢都不如!”她警覺地問。電話那頭傳來他呵呵的笑聲,其實知道她為新工作做好了這樣頻繁出差的準備。
他本來在修改手頭論文的第三稿,這時,他蓋上電腦,起身走到書房窗邊來。正經的語調:“生産隊裡最重要的小動物,才有機會出遠門。”
她聽完笑了,沒錯,比起在鄧總手下被邊緣,永遠不用出差的困境,現在,她確實是生産隊裡的重要人物了!
他們在電話裡彼此沉默了一會兒,他聽到一點她在笑的聲音,放心下來,開口商議:“我週六帶阿姨和友友出來,海邊走一走,你放心去北京,別的事不用擔心。”
“嗯。”她答應了。她力所不能及的時候,他恰好伸出援手。
高架上車流斷斷續續地前行,尹穎車子推進了一小段,又停下來,“熠輝,”她在電話裡叫他。
“嗯!”他還在聽著,見她不說話,他接著,“等你們生産隊放假了,來看電影吧!”
“看什麼?”
“我們看《降臨》,好麼?”他顯然早已想好了片子,婉轉問她:“要在臥室看麼?我覺得可以換個地方?你想在哪裡?”
“我想,”她聽懂了他的意思,考慮著回應:“我其實喜歡在書房……”
“書房,奧,也好……”
北京出差的行程因為要配合大老闆,排得特別緊湊,等週四一過,日程的節奏就陡然降下來。尹穎站在酒店的電梯裡問羅衡,“明天上午的會談,是哪家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