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
季千裡自見上師無頭屍那刻伊始,便似三魂七魄散盡,只餘一具行屍走肉。
他面色死一般白,似連站也難以站穩,待好不容易邁出步子,又像被狠揍了一頓,馱著背,瞧著甚是可憐。
郝時安似怕驚動了他,輕聲問,“上師深夜來見靈童,不知有什麼話要說?”
季千裡像不曾聽懂,面無表情,望著殿內大佛。
只等又喚幾聲,他才緩緩搖頭。
“千……靈童,你搖什麼頭?”季銘光忙道,“郝大人問你話,請快快回答。”
他茫然看他一眼。
“……虹光……沒有……血……”
他嗓音沙啞,每說一個字,都似嚥下一把碎石,硌得喉口出血。
皇帝藹聲道,“上師被害,朕心中之恨不在靈童之下,請靈童振作,將昨夜房中情形道來,朕必將兇手千刀萬剮。”
“昨夜……”季千裡喃喃唸了兩聲,“昨夜……”
郝時安道,“照小宇文大人所說,昨夜有一黑衣鬼面男子去了靈童房中,不知靈童可曾瞧見?上師可正是被此人殺害?”
“黑衣,鬼面男子……上師……”季千裡又似不解,喃喃自語,驀地眸光一變,“黑衣,鬼面……黑衣,鬼面……佛祖……虹光……哈哈哈,哈哈哈……鬼面……上師……”
他哈哈大笑,眼中卻流出兩道眼淚,“鬼面……啊,哈哈哈……虹光……上師……”
他自幼溫和有禮,乖巧純善,便是阿笙那般孩子見了他也不由心生戲弄,但這時偌大殿中,只聽他一人失心瘋般狂笑,殿中眾人無不感到毛骨悚然。
待見他忽然流淚,末了噗地一聲,竟是一口濃血噴出,個個面面相覷,都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千裡,千裡……”
季銘光忙上前攬住他,流著淚道,“好孩子,你怎麼了?你哭什麼?你又笑什麼?你怎麼吐血了?昨夜你回房睡覺,上師來與你說了什麼?你一一說來,皇上在此,定會替你做主。”
他二人入寺便有身份之差,昨日私下無人尚可一時失禮,而今天子在上,又有滿朝文武,本不該如此失態,可任哪個做父親的見親生兒子如此半瘋之態,只怕也再顧不得了。
十一王爺、溫衡俱是面露擔憂,想不到昨日幾人那般思慮,還是出了事。只不敢上前。
那宇文承都微低著頭,臉上陰晴不定,似又恨極。
“皇上,”季銘光朝皇帝跪下,連連磕頭,“靈童心傷過度,若再逼問,只怕立刻便要喪命,求皇上開恩,待他神智恢複一二,再行詢問。”
郝時安亦道,“陛下,季大人所言有理。靈童恐怕是親眼見了上師被害,如此心神不定,此時多問也無益。剃度之禮仍要繼續,若因此傷其心神,只怕……”
皇帝嗯一聲。
“陳禾,伺候靈童回……”
“親眼所見?”季千裡卻忽道,“我什麼也不曾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