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看在眼裡,莞爾不語。
心中卻是暗忖:費娘子這回恐怕是拿大了,她對香道這樣自負,小看沈夫人一定是不懂裝懂,但只看這事前準備,沈夫人顯然就是深諳其道。要知現今多少女眷,閒來無事時,雖說也學著男子們品香焚煙,往往要在香案上先供瓶花,以為這樣能夠增添雅趣,殊不知瓶花本身就帶植卉的清香,會與焚香衝突,花下焚香可謂清泉濯足,都是大煞風景的俗事。
又雖說是較藝,但其實這樣的雅較最忌衝突,就算要比個高低短長,過程也不能帶半點硝煙火氣,也往往不會逼著在座中人逐一試藝,誰有興致,誰便“請戰”。
薛夫人先道:“我看沈夫人既有興致,費娘子又一貫諳擅,不如就由二位擇香焚品,我們便坐沐香風,只是要先推舉出一位評官來,又還要推一人以詩文錄事,才不負這一場雅興呢。”
“評官自是首推薛夫人擔當。”費氏搶先道。
她已經勝券在握,於是心中暗自雀躍,要知她雖然諳識香道,也獲薛夫人相邀參加過數回雅集,也曾趕上過品香較藝,可她礙於薛夫人的情面,不好盡情發揮獨佔鰲頭,兩回較藝都有所保留,沒顯現出在此藝技上的見多識廣,總算這回不用謙讓對手,定要極情盡致,把沈夫人羞個無地自容。
以薛家在汾州的聲望,以及薛夫人本身的才情,自然無人否定她這個評官,又有丁氏毛遂自薦,要當錄事,雖說也沒人和她競選,但費氏這回的心情可就不那麼愉快了。
這個丁氏,今日居然一再替沈夫人做臉,她是吃錯藥了?
原來丁氏的丈夫李濟,雖是職任一州同知,品極要稍高胡端一等,然則兩人卻不是隸屬的關係,且李濟可遠遠比不上胡端的根底,有施良行這麼一個座師,在袁閣老面前都算說得上話,故而費氏在丁氏面前就有了優越感,往常交往,隱隱以費氏為主丁氏為從,丁氏也從不逞強,只除了今日先是替春歸轉圜,此刻又主動要給沈夫人的宴會捧場。
一時間便有婢女捧來香器,先是呈給了費氏擇選。
只見托盤上並列著十二個白瓷香碗,每碗各盛香片,這是供給較藝者選擇,當選定了香片,又才擇選所需的香爐、香筒、香鼎等等器物,這就是時下講究的香道,根據不同的香息,搭配不同的器具,如此才能體現出焚香人的審美,以及對品香的感悟。當然比較的還有技藝,比如燒碳時必須要讓香碳燃燒充分,而搗灰時也有一定的技巧,轉孔入碳就更得精細,因為轉孔的深度要依據香片的品種,稍有差錯,就會影響薰香的氣息。
故而挑選香片就成了第一步,費氏萬萬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會輸在了這第一步上。
沈夫人提供的香片雖多,卻有大半竟然是費氏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讓她根本無從分辨焚後氣息,那麼就更不論如何擇器如何施技了,而她能夠分辨出來的,又有幾樣是屬俗品次等,當然也有符合心意的一樣,費氏有把握能燻焚出幽幽蘭香,可她竟然只有一樣可選,想要獲勝豈不艱難?
她是真沒料到沈夫人在此一藝上天賦極高,又有宮廷后妃的親自指點,竟然習得如何制香,而豫國公府雖然根底不足,卻是當代顯赫,自然有足夠的財力支援沈夫人這一喜好,甚至專設了制香的鋪子,按照沈夫人的配方調製出香片、香丸,又豈是市面尋常可見?
本想大顯身手,結果出師不利,費氏在焚香的整個過程就是黑著面孔,轉孔時甚至數回失手,勝負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