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庭又道:“不過若單是因為景仰前輩,晚生或許會另尋合適時間拜訪,也好就皰廚之藝多多切磋幾日,實不相瞞另有一個請求,則是我這位拙荊,想請尊夫人賜件事物,好作家中長拜的孝禮。”
春歸本已經聽得呆住了,這時難得還能接受到蘭庭的目光示意,立馬擺出一副殷切的笑臉。
鳳翁揮揮手:“女眷的事情讓她們女眷自己商量,走走走,我們去廚房,你立即給我演示演示這番椒要如何入菜……早前你說你姓趙名蘭庭,既已娶妻,應當也有了表字……逕勿,好字好字……”
說著話已經是把蘭庭攜同著往廚房“拐帶”。
須臾便走出一個婦人,也是布衣布裙的裝扮,滿頭的青絲不見一根銀髮,雖眼角已見皺紋,氣色卻泛紅潤,春歸看她的年紀應與紀夫人相當,所以只以夫人相稱,那婦人滿臉的笑,一點不和春歸見外,攜了她的手便往廳堂裡坐:“我的長孫媳婦和娘子一般的年紀,娘子若不和老婦人見外的話,喚我一聲阿婆就是。”
又向春歸介紹一旁斟茶倒水的僮兒:“他是我的小孫兒,眼下正當啟蒙的年紀,所以被送上山來讓祖父教導。”
春歸打量這廳堂裡的佈置,一張鐵梨木的天然幾,長不超八尺寬不過五寸,飛角處未太尖,乃平圓的古式,也沒有按時興那樣雕刻九魚、三羊、駿馬圖,則略雕如意紋;西牆上懸垂一幅陸探微的風竹圖,東牆斜角與之照應,則是一幅書法,未落款名,但春歸看那氣韻骨法卻極有厚重質樸的古風,寫的卻是李商隱的無題。
“這是外子年輕時一回酒醉所書,後來贈予了我,是當作絕別後留作念想,卻沒想到還有相守的一日,外子就把這卷筆書懸於廳堂,說是對往昔的見證。”鳳嫗見春歸目光所向,仍是不見外的解釋。
春歸道:“兩位長輩白首不離、子孫繞膝,這般幸福圓滿實在讓人羨慕。”
又聽鳳嫗的言外之意,當中似乎還出現了波折坎坷,使一對有情人險些分離,真幸運後來有驚無險,才有瞭如今的白首處山中居。
“我亦覺得此生無憾,只是在外子族人眼中,我仍是他的妾而非他的妻,總歸是連累了子孫,擔個庶出的名聲。”
春歸聽鳳嫗竟然對她說起了家中的私晦,一時間倒不知怎麼應對了,她不知前因後果,那安慰的話說出豈不虛偽?
好在是鳳嫗的小孫兒,替春歸解了圍。
“庶出又何妨,父親也說了,只要自己有才華有本事,別說是庶出,就算是貧寒門第出身也一樣會贏得天下人的認同。”小少年驕傲的挺著自己的胸膛,擲地金聲的安慰祖母:“阿婆莫和那些頑固不化的族人一般見識。”
春歸立即誇讚道:“真是個男子漢,這年歲就有好志氣了。”
“娘子也別介意老婦人交淺言深,實在山中居住雖說是清靜,外子卻是怪脾氣,最厭煩旁人打擾的,這麼些年來,唯有趙郎君和娘子才能得他認同留宿,我老了,好容易有娘子這麼個人陪我說話,就沒忍住嘮叨過往。”
春歸忙道:“阿婆若不和我見外,也稱一聲春丫吧,家中親長過去就是這樣稱我。”她聽鳳嫗似乎極想和她聊聊過往,況且她也不無好奇鳳翁鳳嫗的經歷,又道:“見兩位長輩這樣恩愛,晚輩羨慕得緊,本也是好奇阿婆與鳳翁的故事,只是不好冒昧打聽。”
“都是些陳年舊事,春丫既想聽,沒什麼說不得的,且待晚些時候咱們慢慢說,我先安排你們一行人今晚的宿處。”鳳嫗似是很歡喜春歸“不見外”的性情,趕忙的張羅起來,並不讓春歸忙碌,只讓孫兒陪著春歸逛逛山齋。
時值夏季,北牆的門扇已拆,繞過中堂花蕊石的屏風即能見後一重院落,是山石圍成的矮牆,因本是建於山中,就沒再灑魚腥水引薜荔根向上攀爬,保留了山石本身的玉白色,看上去分外樸素自然。
中庭亦建得較為寬廣,種著花木列有盆景,往東的月亮門洞進去,碎石鋪成的小徑邊種著矮竹,間中有茶室涼亭,而後就到了書齋,書齋分兩層,底下其實是間琴室,樓上可以遠眺山景。
“我阿婆撫琴可悅耳了,阿翁當初正是為我阿婆琴聲吸引。”鳳小郎又帶春歸去瞧書房裡一幅肖像:“這是我阿翁親筆繪成,是年輕時的阿婆,和阿姐你一樣美。”
春歸很開心的摸了摸鳳小郎的發頂,心說這孩子和趙小六一般的年紀,可比趙小六乖巧多了,活該那熊孩子論是如何哭鬧,蘭庭也硬是不讓他同行,把他留在了汾陽讓爹孃嚴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