誹佛
當、當、當——
誰在撞鐘?
季千裡應聲醒來,原來方才心驚之後,竟在高臺上睡著了。原道是夢中鐘聲,但一睜眼在臺上,那鐘聲卻還依舊。
他循聲走下高臺,走出府門,彼時長街空無一人,那鐘聲低沉厚重,如響天地之間,分不清究竟是從哪裡傳來。
他閉上眼。
片刻後,只覺心裡最深最靜處一動,他便就此又邁出一步,長夜冥冥,似有人替他指了一條路,閉眼甚比睜眼看得還要分明,輕松避過沿路障礙、牆角、黑暗,腳下都無一絲錯亂。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腳步,眼前是一處從未見過的僻靜之所,四下裡不見人煙,安靜如需,唯獨叢林間掩映的鐘聲還在響動。
他小心翼翼地撥開樹叢,探看那神秘廟宇的一角。
不免吃了一驚——
這般響亮鐘聲,原以為即便不是護國寺那般高大巍峨的千年古剎,也應是座不小的廟宇,怎不過是個破爛山廟?適時鐘聲停下,等了半晌,裡間未傳出迎客聲,然房門大開,宛若一個無聲邀約。他踱入廟內。
裡間尚不及護國寺一間禪房大,四壁更是磚瓦破爛,蛛絲纏繞,也無香火供奉,也不見蒲團經書,甚而不見大鐘和撞鐘人。望來望去,除卻當中一座金佛盤坐蓮花,此間一無所有。
而這荒野陋室中的金佛也失了明淨琉璃,只見它慈悲眉眼蒙塵,坐下金蓮生灰,已現出棄置之相。
季千裡心中一動,想以衣袖為它拂塵。
“座下何人?”
一道冷漠得近乎空無的聲音突然響起。
季千裡環顧四周,不見來人。
那聲音又問,“座下何人?”
他猛地抬起眼,與那座中金佛相對。
片刻後,似見它嘴唇微動——
“座下何人?”
乍驚之後,季千裡跪在金佛座下,“佛祖在上,弟子季千裡。”
金佛斂目閉唇,聲音已再度響起,“法號。”
“弟子尚在塵世修行,尚未剃度,尚無法號。”
“何事?”
“弟子……弟子聽佛祖鐘聲召喚而來,不知佛祖之意。”
“何事?”
季千裡搖頭。
“妄語。”
“弟子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