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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結怨

錯了就應道歉,不分性別,不論長幼.你是對的,也不要咄咄逼人.這世界風水輪流轉的太快,上一秒是香餑餑,下一秒你還是搶手貨,但是下一秒指不定你就汙泥傍身,墮入地獄.所以請謹言慎行,己所欲不欲,切莫施與人.

行至讓人窩火的那人身邊,我站定,要是眼神會噴火,他早已經被我燒得形神俱滅了.那人卻倒好,沒有一絲不適的撥弄著眼前的飯菜,青菜都被他擱至餐盤邊上,打入冷宮.心裡的怒火不減反增,再不說話我感覺自己真的要炸了.“蘇岑,你什麼意思?”我不再壓制氣憤,想要生吞活剝眼前之人,他恍若未聞。還沒反應?跟我打持久戰是吧,我心下思量,你姐姐我向來不玩拉鋸,只有速戰速決。

我不做多想,直接躬身猛提他衣領。我看你還能忍到幾時,你非君子,我何必以禮相待。從小沒少打架,大部分揍的就是男生。我也知道自己手勁不小,再加上怒火中燒,他被我一扯,重心不穩撞到餐桌,險些跌到地上。他眼中閃過愕然,之前的幽深不過是冰山一角,現在他的眼裡已是寒冬揚雪。他眼睛盯著我,撲克臉浮上一層怒意,坎坎站穩身子,他低頭看了一眼我抓在他迷彩服上的手,骨節泛白,我恨不得練一身的九陰白骨爪,抓他個撕心裂肺。

“道歉!”我咬牙低道,語氣生冷堅硬。他不語反笑,眼神沒有焦距的掃了一眼圍觀驚詫的好事者,轉而看我。滿臉的不屑與輕蔑:“給誰道歉?嗯?你?”他躬身對著我,輕笑戲謔。我二話不說,拿起他面前的盤子直接摔上他的身子,於這種還需廢話?油水滾落,一路高歌。餐盤哐哐墜地,驚到了近處用餐的同學。放下扯在他衣領上的手,指甲隱疼。我看到他雙拳緊握,眼神似要吃人。我也不懼的定定看他,愈加狠辣。愛道歉不道歉,我不稀罕,你無禮在先還妄想我息事寧人,真是把女生都當林妹妹了。我心下暗笑:“我把話說清楚了,今天下午的事情我欠你一句抱歉。但現在看來也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為你真的很小氣!就算我道歉了你也不見得會原諒我”。小氣二字重重壓音。我不屑一笑,轉身就走,見好就收。

跟我玩深沉高冷,你還不如徐立輝來得直接坦率。我聽到身後那人道一句“粗魯”便無下文,隱隱覺得芒刺在背,有人想用眼神滅我,且,怕你我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轉身看到急急尋來的黃天琦,我咧嘴一笑,大仇已報應該鼓瑟擊築,歡唱慶賀。一個字爽!見我笑意滿面,他一臉不解的看我:“你買的飯呢,怎麼去了這麼久?”他看著我滿身的湯汁,疑惑滿腹。“被路過的瘋狗撞翻了唄”,我看向視窗,酒罷筵席散,哪還有阿姨的身影啊。他跟著我的視線一看:“我給你留了一些米飯和黑椒牛柳,你湊合吃點,待會兒出去外面給你再買點。”我感動的點頭,才覺食慾已遁入空門,被生生氣飽了。“你這是怎麼了啊,衣服都成這樣了?”“邊吃邊給你說一段人與自然好吧”我笑道。

一身汙漬,我也不管別人好奇的眼神,吃了黃天琦留給我的飯菜,兩人回寢室。行至半途,他遲疑出聲道:“梁炎,你這個脾氣以後可能要吃虧的”。我斜他一眼:“我這個脾氣,哼,還不是他們逼出來的。要不是他們無禮相向,那麼不尊重人,我會發火討債?”男生的思維都大同小異,太像。我聽不進他的勸告,雖知是好意,就是不願意軟言細語。“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若我自己都不據理力爭,誰還會把我放在眼裡。人就要愈挫愈勇而不是膽小怯懦的一味退讓。對於冷漠與暴力,溫柔善意是不可能起作用的,誰給我什麼我便還他什麼,很公平。”我可不想成為母親那樣,一輩子忍氣吞聲換來的不過是父親的始亂終棄。父親對母親惡語相向,甚至大打出手除了父親本身的問題,母親的軟弱也是重要因素。

黃天琦再看我,眼裡多了一些不忍與憐惜。我知道他心慈手軟,一向為人和善,我言辭如此偏激倒叫他不好再勸。說與他聽倒不如說是為了自己下午的“暴行”正名,或許我和蘇岑變成了一樣的人。我無聲嘆氣,搖頭摔腦不願直面自己的過激行為,蘇岑是視而不見無禮至極,我不過是討回了該得的正義。我和他不一樣。

到了拐角處,我與黃天琦道別,一個人走著腦海裡又浮出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母親無聲哭泣,滿眼絕望。父親聲色俱厲,言辭刻薄滿眼恨意。依稀記得五歲的時候,父親半夜闖入房間,母親長發掩面縮在牆角瑟瑟發抖。他用手電筒刺眼的光,對著母親叫罵著,不堪入耳的言語。我懼怕他,如同母親一般。我怕的是我太弱小不能為母親討公道,給母親撐腰,要是激怒他,後果怕只有皮開肉綻,再害母親遭罪,惶惶不可終日。我在被窩裡屏了聲音,眼淚流進耳窩複溢位來,不敢閉眼蒙臉假寐。那些記憶在我心裡陰暗的地方紮了根,隨著年歲的增長,樹藤纏繞,盤根錯節,根深葉茂,無法拔除。假如生而為人是幸運,不似豬狗失了言語,任人宰割,那麼生而為女人,遇上一個不知尊重為何的男人,你就連豬狗都不如。你只能是一個生育的工具,無需善待的奴僕。

我不願再想起父親,那個生來就讓我痛苦不堪的人,他讓我母親卑微至極,就如同踩我入泥。盡管他從來都不願重話與我,但這些善意比之他對母親那般苛刻便如鴻羽,不堪一擊,輕輕一扯,便被毀滅。行至寢室,眼前嘰嘰喳喳鶯聲燕語,將我拉回現實。康敏嫻看我一眼表情微怔,我微笑示意不用擔心,換了衣服便拿去手洗,除了她無人發現異狀。

揉搓著迷彩服,心下暗道,今天這樑子算是結下了,還是個巨無霸型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要是敢給我穿小鞋,我就給他使絆子。跟我鬥,我奉陪到底,真小人和偽君子我更喜歡前者。夕陽透光窗戶逸散出大片的暖光,手泡在冷水裡也不覺寒意,內在的偏激被外在的柔和化解,戾氣從眉間隱去,心裡幽暗的樹也收了蔓延攀爬的枝條,光亮如龍須般慢慢探了進去,那黑便不再如漆似墨,氤氳散開。

軍訓為期一週,拋除週六、日實則五天。重複的生活枯燥無味,消逝起來也飛快。慢慢熟悉的名字,散亂的個體漸漸被集體代替,我們身上又多了一個標簽。第二日,我忽略了某人不屑的眼神,寒著臉下了一會兒口令。教官看我面色不豫,便換下我讓我稍作休息。方隊解散,身邊有人落座,只看我卻不言語。“還在生氣啊?”梁飛羽開口道。他如此說,倒叫我疑惑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我不爽,但是這人擺明瞭知曉昨天的事情。“你怎麼知道啊?”我懨懨出聲,那景象落到誰人眼裡都不太容易消化。“現場目擊。”他雙指對著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珠子比劃道,嘴角噙笑。又被他當笑話看了,我無聲而嘆。“你不知道現在大家都知道啦,這不是什麼秘密好吧,各種版本的都有,想不想聽?”他打趣道。“你一個大男人能不能別這麼八婆,天天看別人嚼舌根真的好嗎?”我輕聲笑道。臨集合之前,他還囉嗦了一堆,說本打算上前幫忙來著,但是坐上觀虎鬥更加有意思,他就忍住了行俠仗義的沖動。切,你要是幫了我指不定謠言傳成什麼樣兒呢。

教官喊我過去說要再好好訓練,明天要實戰演練,讓大家再堅持努力,善始善終。我也回到佇列裡,收回心神聽著指揮。折騰了一天,算是等到夕陽西沉,萬鳥歸巢。黃天琦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一個人去了食堂填肚子。那人估計是被我鬧得鬱悶,今日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冰塊氣場。腦海裡又回放著昨天的那一幕,連自己都覺得確實挺悍的,有種!我低頭大口扒飯,全然沒有看到身旁悄然落座的人。

正無語凝噎的,想要把卡在食道裡的米飯嚥下去,瞪大眼睛翻著白眼抬頭便看見一臉平靜的單程陽,坐在我對面。目若橫波,暖光瀲灩,慢條斯理卻不失認真的把飯送進口中,慢慢咀嚼。薄唇一動,梨渦跟著漸顯,盛著夕陽一深一淺,忽明忽暗。我回過神來,喉嚨中的食物強行滑下,硌的我淚花打轉。他嚥下飯菜,還未成熟的喉結滾動。他看我定定看他,他也回望我,眼角笑意微漏:“吃完再看。”我被他一說有些赧然,只得匆匆低頭吞嚥。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我吃飯都變得很小口,會為自己的粗鄙感到自卑。或許蘇岑說得對,我就是一個野蠻粗魯的村婦吧,漸暖的心霎時變涼。那人雖無禮,卻也說得精準,在單程陽面前我也只能是同學的角色。我吃了兩口,便食之無味,停了筷勺擦嘴。“吃完啦?”單程陽看了一眼還剩大半的菜,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我點頭,小聲道:“是不是不喜歡浪費啊?”我語氣軟的跟棉花似的,心裡的小人朝我吐口水滿臉鄙夷。他一斂剛才的神色,暖語融融道:“還好了,有點不太喜歡這樣。”我本打算解釋,還未開口他已轉了話題。

“你昨天和新同學鬧別扭了?”他遲疑出聲問道。還是被他聽到了耳裡,我略有沮喪。在別人面前我可以無所謂,像個獅子像豺狼我都坦然處之。可他就像一面鏡子,倒映出了最不堪的我,面目醜陋,舉止粗鄙。“何止是鬧別扭”我冷哼道。“你算是一戰成名了,真給我們鄉下人長臉”他玩笑道。這次換我疑惑了,他一個金玉其外,生活優渥的人怎麼就和我成了一類人了?“我從小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要不是母親強硬從奶奶身邊領走我,估計現在我還在鄉下陪著奶奶呢。”他語氣柔軟,眼睛對著迎面而來的光亮微微眯著,睫毛鍍上一層金光,似在回憶著某些事情,臉上掛著笑意,蓋過夕陽的餘暉,落在我眼裡。“哦,這樣啊。”我也不知道該問什麼,因為看著他的眼睛我總會微亂心神,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遺忘了時間,遲鈍代替了犀利,圓潤代替了尖銳。他就算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便會讓人心神安寧,如沐春園,如聞迷香。

他見我傻愣愣的低頭不語,便收了話題,順手把我的餐盤放在他的上面,一併端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挺拔端正的背影,自卑夾雜著莫名的情愫淹了心房,我再看自己無聲嘆氣。就算溫柔如他,極力地把他歸入我的陣營,只是出於善意和舊識,我需要認清自己。這輩子只能做那個滿身汙泥的醜小鴨,塗了油彩的終歸不是天鵝,現實的冷水一沾,我便現了原形,徒惹嘲諷。我的一切早就在我出生的時候被定死了,我愛鋼琴,我愛繪畫,可是沒辦法,我只能遠遠的望著舞臺上出塵不染的白衣姑娘,妄想著自己穿上那身華裳,會是那般模樣。聽著周遭的同學不父母給他們報培訓班,殊不知,我樂意之極卻不得。倉廩實而知禮節,經濟基礎決定了你遠眺的高度。偶爾聽著廣播中的鋼琴曲,我會悵然若失會怨命運不公。

出了食堂,他一路無話,我也靜靜不語。這樣安靜的走著,身邊的人引來不少懷春的少女目光。他似已經習慣,低頭行路,回頭瞥一眼看我有沒有跟上。不知不覺間,已至校門,我才回過神來自己走反了方向。他看我愣神,嘴邊帶了淺笑道:“吃完飯消消食,正好送送我”。“你為什麼不回家吃飯?”我又嘴賤的疑問道。食堂的菜確實不好吃,清湯寡水,半生不熟。“回家吃飯就少了八卦,能和當事人近距離接觸,相當有意思”。他輕飄飄的語氣,不能讓我信服這就是他舍近求遠的目的。我們的關系只能讓我將問題問到如此,多問便是僭越了。我點點頭,與他道別,他騎著賽車發絲飛揚在橙色的餘暉裡,漸行漸遠,沒入遠處的人海裡,美好的如同假象。

我收回目光,轉身去給母親打電話,不知道她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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