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柳貴妃的問話時, 第一個出現在許諾腦海中的,是她記憶中的許陽。
不是年少時的他,不是分別時的他,而是夢裡的他。
夢中的他, 玉樹臨風豐神俊朗,與已過不惑之年的皇帝相比簡直勝似潘安。更重要的是,他對自己是那般溫柔, 替她蓋被子, 輕吻她的額頭,即便是與她共眠, 動作也都輕柔而貼心。
那是噩夢嗎?
不,如果夢裡的那個人不是他而是皇上, 那便是這世間最美的夢境。
可那個在夜裡對她百般溫存的男人竟然不是她的夫君, 而且雖然自己在夢裡從未聽他開口過, 可他的一舉一動一笑都是那般真實, 即便在她醒來之後還是記憶猶新。
她不得不承認, 在夢裡時, 她對他的所作所為是享受甚至是有些期待的, 畢竟她曾經是那般愛他, 甚至直至今日對他也是因愛才生恨。可是, 他的出現亂了她的心神, 讓她在面對皇帝時都難以平靜,而且她無法掌控他何時出現又做了什麼,所以, 有他的夢才成為了噩夢。
她不相信自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可她也無法解釋為何她明明已經不再愛他,卻還是會在失去孩子後時不時地夢到他。
蘇薔說,她是在遭遇了一番打擊後為了尋求慰藉才開始思念年少時最傾慕的他,這是心病,只要她重新獲得活著的希望,那她的心病便會不治而愈。雖然她其實從心底並不接受她的這種說法,認為她是因為記恨自己而不願幫自己解脫才隨意胡謅出了這樣的說辭,但事實是,從她住進萬福宮的那一天起,自己的確再也沒有夢到過許陽了。
她曾以為這件事就會這麼結束了,即便是在去琉璃別宮的路上會經過贏州,她也不可能再與許家或是許陽有任何瓜葛。
但沒有想到,不過是在這裡留宿一夜而已,意外便就這麼來了。
“許妃妹妹,許妃妹妹……”
柳貴妃的聲音再次響在耳邊,似乎是在催促她回答自己的問題。
眸底掠過無數驚濤駭浪,許諾抬起了頭,眸光對上了柳貴妃那一雙足以驚豔天下人的眼睛。
但在她看來,此時那一雙絕美的眼睛裡沒有分毫美麗,而是藏滿了讓人心驚膽戰的陰謀詭計。
柳貴妃看她的神色充滿了憂心,但眸底的確盡是得意。
許諾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有青筋暴出,心虛地移開了眸光,無助地望向了上座。
她此生唯一的夫君就坐在那裡,她與他曾經相依相水乳交融,但此時此地,眼前不算太遠的距離,卻足以讓他們疏離得如同陌生人。
他的面容仍看不出喜怒,但顯然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所以即便她看起來是那般楚楚可憐,他也沒有開口安慰一句。
他旁邊的皇後默然地盯著她,但端莊大方的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一分擔憂,而盡是不滿與警告。許諾知道,她已經做好了棄她於不顧的打算,所以只看了她一眼便迅速地從她身上收回了目光,因為她擔心自己會承受不住她對自己的無情。
餘光從廳堂中掃過時,她突然看到了默然在站在中間的一個人影,眸子不由驀地一亮。
那是在原地候命的蘇薔,她垂首而立,雙手輕輕放在小腹前,左手五指以不被人察覺的動靜微微而動。
與她對立多年的許諾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將目光收回後又思酌了片刻,在柳貴妃再次開口催促她時低聲開了口:“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是模模糊糊地記得自己夢到了許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