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還不到六點半,清晨空氣裡的薄霧和天邊的暗色靡靡地混雜在潮濕的空氣中,他的風衣敞著,底下是襯衫和黑西褲,打了領帶,一身沉穩正經,但表情卻又不是那麼回事兒,眼微眯,斜著腦袋看她,在對上視線時不緊不慢啟唇吐出白煙。
溫知語腳步停在原地,大概看她沒反應,周靈昀隨手將煙鍁滅,丟進鐵門旁的金屬垃圾箱之後朝她走過來。
“司機被我支走了。”
隨口解釋了一句,周靈昀伸手取過她的行李箱,回到車邊,把箱子放進後備箱。他不廢話,關上後備箱之前走到駕駛座開啟車門,只在上車前手肘懶散地掛在車門上掀起眼皮往後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沒動的她,而後幹脆利落地先一步上車。沒有第二句,大有點愛走不走的意思。
溫知語在心裡嘆口氣,認命地走過去。
前後車窗都開著,車裡還有一點沒散幹淨的煙味。
一路通暢。
也一路無話。
四月初的京宜氣溫有所回升,寬敞的大道兩側藍花楹還未盛,藍紫色的花苞隨風晃動在綠葉間,像一盞盞無聲的懸鈴。
臨近機場,日出從天邊升起,天光大亮,趕航班的早班車在機場的單行道上降速前行,周靈昀在這時候說了今天的第二句話——
“我不糾纏,沒有允許也不去吵你。”
他沒看她,只是看著前方的車流和上下車的趕路人,神色和口吻也都看不出異常,像生意上冷靜自持談判的商人,問她:“不走,行麼?”
已經決定要走了,周靈昀怎麼想都無所謂。
——溫知語做好這樣的打算,所以對他所有的質問和挽留都用沉默回應。
但真到這一刻,看他真的把所有的過錯都全盤攬下,鼻尖和眼眶又莫名忍不住發酸。
這很矛盾,溫知語排斥這種不明朗的自我拉扯情緒,沒察覺到自己無意識蹙了蹙眉。眼眶的酸澀感因為皺眉的動作被逼回去,想點什麼,但回應不了他,張嘴就沒能說出話。
車裡安靜一會兒,周靈昀從後視鏡看她一眼,姿態低進泥土裡的話就算得不到回應也不可能再重複一遍。他便只嘲弄地笑笑。
庫裡南在車流中緩慢往前,即將到航站樓入口,看他把車開往旁邊的臨時停車位,溫知語及時出聲:“不用...”
後半句被周靈昀沒什麼耐心地打斷:“也不差這會兒了。”
行李箱做完託運,溫知語離開排隊的隊伍,男人站在幾米外,身頎肩闊,氣質和外貌都出眾,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不斷惹人側目。
溫知語走過去,兩個人剎時面對站著。
身邊人趕路告別離開,在這樣的地方,分別變成最平常的事情,可能空氣裡被積壓的難過太重,讓踏入的人都被感染。
很莫名,溫知語在這一刻,腦子裡突然想到第一次在餐廳見面那天的場景。
濃稠翻滾的晚霞無聲流淌在他身後的落地窗外,他坐在高處,矜貴到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沒想到真的靠近之後,第一次動手是打在這個人的臉上,第一次鐵石心腸地說這種不留餘地的話,也是對他。
溫知語看著他,看他因為沒休息好帶著不明顯倦意的眉眼,垂著的薄白眼皮和深色雙眸裡倒映的一整個完整的她。下一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怎麼樣的場景,想再絕情一點,但喉嚨幹澀,開口的時候重話就沒能成功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