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時多半不是從正門進來的司馬先德自正門離開回了家,從二樓一躍而下入池塘的殷正也一躍回二樓,於幽室中修生養息、凝練起自己的內息來。而殷少,在王滿修走後,也僅僅只是裝模作樣地比劃了幾下長槍,就換上了身乾淨衣裳,回屋吃早點了。
吃完早點,想著能不用陪著白衣挨家挨戶叩門去的他,剛打算去書房中挑一冊古詩詞文隨意品品時,忽地撞見了快步走來的管事老黃。沒等殷少客氣地向老黃寒暄幾句,老黃就開口說道,老爺正在自己房間中等他,看是有重要之事需要講說於他聽。
殷少自是立即答應,快步走入大宅之中,拐過廊道轉角,來至那半虛掩著的老爺房前。
輕輕叩門,道上一句‘翁翁,是我’後,便推門而入,並反手將房門給好好地合上了。
轉身,抬眼看去。
與尋常大宅中理應最大的主臥室不同,殷家老爺的房間,卻是整個殷家宅院中最小的屋子,僅有一床、一桌、一椅、四壁而已。殷少小時曾覺不解,有當面詢問過翁翁此事。那時,殷老先生便會呵呵一笑,說上些‘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的道理了。道理對不對他不曉得,但這間看上去很是簡樸的老爺房,確實也是唯一一間在殷家闊氣後沒有翻修擴大的房間。
於窗前拄著朱杖的殷炳回過神來,抬起尚顯黑澤的眉頭,衝他道:“來了?”
殷少頷首,應聲道:“敢問翁翁是想與孫兒講說些什麼?”
殷炳沒有直答,只是衝其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殷少便馬上信步走至翁翁身前,微微彎腰,湊近身去,洗耳恭聽。
可殷炳卻什麼也沒說,只是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張摺疊齊的、有些泛黃的著墨宣紙,輕輕拍在了他的胸口。
殷少微微一怔,立即按住胸前宣紙。
“讀完它,你便都知曉了。”
翁翁那略顯滄桑的聲音於自耳畔傳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殷少沒有理由不讀。
所以他攤開宣紙,自右往左、一列一列、逐字逐句地默讀完全。
然後,就見那張泛黃宣紙,如一片落葉,搖搖晃晃、無聲無息地飄落在了地上。
殷炳眯眼。
他那稍顯琥珀色的瞳孔之中,倒映著一張大驚失色的年輕臉龐——其錯愕程度,不比白日見鬼要遜色多少。
老先生抬起蒼老的手,拍了拍殷少的肩膀,淡笑道:“嚇到了?”
殷少狠狠地眨了眨眼,又猛晃腦袋,才敢出聲道:“這能……不被嚇到嗎?”
老先生呵呵一笑,點了點頭:“倒也是。”
說罷,便拄拐轉過了身去,望向窗外那一池清水,與其中那些因為方才眾人大鬧而東倒西歪的荷花睡蓮。
殷少看著他的背影,又低頭將宣紙上所寫給從頭到尾再讀了一遍,臉上那難以置信的神色卻是沒有減少一絲半毫。他猶豫片刻,開口問道:“翁翁,這紙上所寫若是真的,那我們到底是幫還是——”
“今後不久,這殷家的擔子得由你來挑著了。”殷炳望著窗外池塘,聲音低沉而沙啞:“所以,這件事情,老朽不做決定,你叔叔也不會做決定。”
老先生側過身來,用泛黃的瞳孔朝他看來。
“由你,殷少,來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