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骨驀地一怔。
天子。
真命天子。
在她還是垂髫之年的時候,曾有一名遊歷四海的白面書生來到這真煌城,在秦家借宿了約莫一年餘。書生姓蘇,是個年紀輕輕卻博古通今之人,且又極擅占卜預測之術,總能精確無疑地算出夜十二時辰的晴雨雪,實在是好生不可思議、令人嘖嘖稱奇。便也是因為如此,書生得到了她的父親、也即是秦家家主的青睞——他雖是臨時借宿,卻在飲食起居上都用得是秦家上席客卿的標準。
在這白面書生借宿秦家的一年間,家主曾與其促膝長談多次,從毫不在意這弱不風的書生到折服於他所擁有的淵博智慧;從相見權當無視到見之就拱手作輯;從以陌路禮相待到待之如良師益友……已是可謂尊敬非常。而那時尚且年幼的秦玉骨雖不懂得許多人世故,卻也是覺得這總是喜歡說些奇聞趣事的書生哥哥,要比她那整張口閉口便是聖人大道理的私塾先生有趣許多,便是一直纏著這白面書生,要他陪自己玩耍——而她也就學著自己的父親,稱呼這書生為‘蘇先生’了。
後來,一年到頭,這遊歷四海的白面書生又要再次踏上旅途去了。臨別前,他與前來送別的秦家一行人說,自己這一次是要去這西域之西,去天行山之西,去那從前名喚‘古賢’
的天下看看,去瞧瞧與咱這天下迥異的風土人。書生還說,說他此行路途甚遠,天行山之西又大得很,也不知自己能否在有生之年中回到這真煌城來,再來與家主對酒當歌談天說地幾回,再來見見彼時已經長大成人的秦玉骨,出脫成了怎樣一名絕代麗人。
那時的秦玉骨還不知道什麼是‘有生之年’。那時的秦玉骨只知道,眼前之人似乎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明天自己就要見不著他了。
於是,小小的秦玉骨緊緊地抱著書生的腰,哭著鬧著讓他別走。一旁的秦家家主雖說也是捨不得如此奇人,但還是做了大人該做的事——他輕輕地握住秦玉骨的手掌,慢慢地、小心地、連哄帶騙地將她牽到了一旁。
望著她那雙噙著淚珠的水靈眼眸,書生拂起長袖,上前拍了拍她的腦袋。
“小玉骨,別難過。”蘇先生微笑著說道,“你會遇見比小生更有趣的人的。”
秦玉骨連忙搖頭,小聲嘟囔道:“我不要嘛……蘇先生就是蘇先生……這世上怎麼會有比蘇先生更有趣的人……”
白面書生淺淺一笑,輕輕地以大拇指撫摸了下她額上天庭,閉眼片刻。
也就在這時,書生忽然抬頭望向一旁的家主,神色肅穆道:“閣下切記。令十八歲時,若於重陽設武擂臺,定會遇真命天子。”
秦家家主先是一愣,緊接著馬上就回過神來,驚異欣喜地點了點頭。
便見白面書生揚唇一笑,似是幅已無負擔的模樣,衝眾人最後微笑著道了別。
接著,他便在眾人的注視中,緩緩消失在了真煌街道的盡頭。
自那以後,眾人再沒見過蘇先生。
但那句‘重陽,武擂臺,遇真命天子’,卻無人敢忘。
於是,今,此刻。
十八歲的秦玉骨站於擂下,二十一歲的王滿修立在臺上。
他瞧見了她。
她望著他。
‘真命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