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穿著身運動服,下面卻只有一條紅色的秋褲,正拿著大瓷缸子喝水。
一老太太坐在縫紉機前,改著褲腿,頭也不回道:“你一下午啥也不幹,就等這褲子?”
老太太是正經的本地人,沒有表演經驗,一口從祖上傳下來的汾陽話,直接把他那山寨口語轟成渣。聽得是欲仙欲死,要不是有劇本對照,壓根不懂啥意思。
張軍的姑姑在廣州,給他寄來一條時下最流行的喇叭褲,崔明亮窩在縣城裡,沒地方買,又眼熱,只好讓老孃把原本的褲子改改。
“有啥活幹麼,我是文藝工作者,腦力勞動。”褚青一手拿著缸子,一手指了指頭,自認為很吊的樣子。
老太太拿著捲尺在他腿上比了比,道:“啥個文藝,還腦力哩,在家裡就得聽我的。”
褚青撩起衣服,讓她量,道:“你不養我,那我到社會上混去了。”
《站臺》裡,除了他是專業演員,還有楊莉娜是演話劇出身,別的角色都是由非職業演員來充當。
老太太別看沒演過戲,狀態特自然,人家就是在過生活,改褲子,訓兒子,都是自己熟悉不過的場景。稍微難點的就是背臺詞,不過老賈很寬容,不要求一字字的重複,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意思對了就行。
這倒簡單了,用老人家的話說:這就叫個拍戲?莫球意思!
“過!下場準備”
賈璋柯喊了一聲,掃了掃,似在找人,然後眉頭一皺,推門出了去。
餘力威在屋裡擺弄攝影機,老太太還在踩著縫紉機,發出“嘎噠嘎噠”的聲音,人不做假,說改成喇叭褲就改成喇叭褲,一會可是要真穿的。
褚青趕緊跑到外屋,拎過一板凳,湊到爐子旁邊。這是當地的一個老工人宿舍,裡外兩屋,門口戳著大水缸,旁邊是臉盤架,牆上釘顆釘子,掛著個竹簸箕。
兩場戲是連起來的場景,崔明亮在裡屋跟老媽說完後,就轉到外屋,和張軍聊天打屁,但現在人家正傲嬌著呢……
他烤了幾分鐘,冷颼颼的兩條腿才有了點熱度,隨意瞅瞅,看著角落裡堆著幾個地瓜,眼睛一亮。
這貨早上沒太吃飽,見房主人沒在,鬼鬼祟祟的拎來一大的,洗了洗,又掃掃爐盤,拿把菜刀將就著,削成一片片的,擺在爐子上烤。
不一會,地瓜片就慢慢卷邊脫水,散出糊糊的甜香。
“威哥。”他扒在門口,壓著嗓子喚道。
倆人湊在爐子邊,瞬間成了共犯。
“紅薯還能這麼吃呢?”餘力威覺得新鮮,他倒吃過烤地瓜,但像這種充滿了吊絲氣質的吃法還是頭回見。也不怕燙,用手拈起一片,咬在嘴裡,點頭讚道:“嗯,不錯。”
褚青一邊削,一邊吃,一邊問:“他還鬧騰呢?”
“是啊,唉,耽誤大家。”餘力威顯然也沒啥好感。
他們嘴裡的那人,是梁敬東,這貨被褚青翹了主角之後……至少他是這麼覺得的,一直在鬧情緒。
因為張軍是個短髮帥氣的潮男,他那特意留一年的頭髮就保不住了。原本昨天就該剪好的,這貨死活不樂意,老賈只好讓他坐在卡車的駕駛室裡,沒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