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裹著破棉襖,臉上的褶皺裡抹著黑煤灰,笑道:“你那不對,這麼說。”他糾正了一下發音。
金必貞忽聽著一句家鄉話,也好奇的湊了過來,褚青連說帶比劃的給她講明白內容。這姑娘眼睛都亮了,非常想參與進去,嘴皮子又不利索,擱哪乾著急。
顧正倒很奇怪她的態度,中國人和韓國人,對那場戰爭的印象,似乎完全不一樣。
老顧也是個愛多愁善感的貨,他覺得小屋裡忽然變得很有意思,這幾個人,之前素不相識,彼此間被奇妙的因果連在一起,僅在此刻圍爐夜話。天明之後,分道揚鑣,可能終生不見。
褚青沒他那麼多想法,正想問老爺子一些戰事秘聞,就聽外面“嘀……”,汽車的大喇叭響,傳到屋裡清清楚楚。
“得,我過去了。”他惋惜的起身,慢悠悠的離開爐火。
外面車上,亮著燈,文工團團長正在點名,人都齊了,就差個崔明亮。
這時,褚青爬上車,剛露頭,他就問:“戲演完了麼?”
“完了,咋了?”
“你說咋了?一車人就等你一人,你少爺啊!”團長夾著菸頭,胳膊支在腿上,很看不慣這種刺頭。
“我遲到一會咋了,又沒耽誤你演出。”褚青踩在臺階上,扒著車門,不在乎道。
“沒耽誤演出……”他嗤笑一聲,道:“你以為你演的咋樣?”
“你說我演的咋樣,我就是演的好。”
團長扔掉煙,用鞋底踩了踩,道:“你那火車叫,那他*媽叫的什麼啊?”
褚青上了臺階,邊往裡走,邊道:“我又沒坐過火車,我哪知道咋叫。”
其他人見這倆貨越說越激,連忙打圓場,紛紛道:“算了吧。”
“明亮,別說了。”
“開車吧。”
褚青坐在最後一排,悶聲不語,團長也咂吧了下嘴,扭頭道:“開車。”
話音剛落,燈光瞬間熄滅,十幾個人化作一團團影子,澆築在鏡頭前的黑暗裡。
老舊的汽車嘶吼一聲,緩緩啟動,顛顛簸簸的,外面有光亮偶爾照進來,晃出幾雙模糊的眼睛,看著看不見的前方。
褚青身子隨著車晃來晃去,融入這抹暗色,連身邊人都看不清臉龐。他忽地張嘴,發出一聲長音:“嗚……”
就像,火車鳴笛而過;就像,風吹動長草。
這聲似嘯似訴的音節響起,緊接著,小夥伴們一併跟上。
“嗚……”
“嗚……”
後排,前座,連成一片,還有“轟隆轟隆”的音效加持。
餘力威已經完全捨棄了光亮,攝影機就對著黑漆漆的空間拍。
他們都沒坐過火車,但在這黑暗中,在這顛簸的汽車上,並不妨礙他們對火車那種飛馳般自由的幻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