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睿出生的第十三個年頭,老皇帝駕崩了。原該按部就班地請新主主國喪,可這有個要命的問題擺在了眾大臣的面前:先帝這一步登天走得急,不光是沒有遺詔立儲,甚至這滿宮嬪妃都沒為皇帝生個兒子出來。
繁華京都,天子腳下,但凡是沾上點一官半職的,都恨不得用白綾把自己腦袋吊在書房裡想法子,這一步登天的擁立之功,比金銀財寶讓人垂涎得多。
大人們為著功績頭破血流,二代官宦卻是卡著時間可勁的耍紈絝。如今國喪伊始無人主持。滿朝檢察基本形如虛設。三年的黃連無樂苦日子就要來臨,還不許暗地裡鼓搗些黑暗將臨前的狂歡?
時代的中下層幹部人民,其實沒多少人關注坐著最頂上位置的那位高矮肥瘦,只消得謀事餬口也倒罷了。
沈鈳是個四品武官二代,卻是個根正苗紅的好孩子,八歲首魁出貢,九歲破格入監,才幹在京都是赫赫有名。他不屑和紈絝為伍,又無奈國子監停課,便乾脆在自己這兒提了國喪日程,素服戒齋,清心寡慾地啃食古籍。
沈睿見門虛掩著,也不客氣,食指輕輕一彈便將縫隙開得大了些,小小一聲“砰”破了寂靜,像是顧全了禮儀的敲門響。她把自己腦袋塞進了門縫空隙,輕著聲小心翼翼呼喊了一聲:“哥!”
“嗯。”
“在幹嘛呢?”
若是沈鏡這般胡鬧,沈鈳手裡的書卷就是根長箭,保準不客氣地拿了他的腦袋當作準頭。可惜來者是沈睿,不用做什麼說什麼,沈鈳就和盤托出:“看書,等國子監開課行文,”等了會兒沒等到妹妹接下來的話,便直接詢問,“怎麼了?”
沈睿臉上笑得甜甜的,身子輕巧。側著跳進了門:“商量個事。”
沈鈳把妹妹從小看到大,聽了這句,心中警鈴大作,太陽穴也沒忍住突突了兩下:“你說。”
沈睿立刻換了張臉,粉唇一抿可憐巴巴:“我沒有書唸了。”
家中沒有像尋常人家一樣限制女子出路,反倒是極為開明地偷偷給姑娘請了個老師——張默張老先生。張老先生是個家世沒落的貢生,沒登上做官為宰的青雲路,倒是把四書五經給研究得爛熟。在應屆考生的嘴裡聲譽極甚。
“張老先生怎麼了嗎?”沈鈳問道。
“張老先生因了學術難題而堅決請辭回家鑽研,我這邊無奈暫停了課業,跟爹爹商量了半天也沒個好法子出來。”
從小到大,沈睿的小聰明耍得無往不利,若非被坑慣了,沈鈳自問還真是察覺不出她這句話的毛病。
“哦,先生說的,爹爹商量的,”沈鈳問道,“那你呢?你參與了什麼?”
沈睿面帶嬌羞,很不好意思地看著腳尖:“我?我一個文弱女子,自然是聽從父母先生的安排。”
“聽她瞎說!”沈鏡健碩的身子一下推門闖了進來,灰頭土臉得可憐,只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閃,“大哥,你可要為我做主!”
沈鈳貫徹落實了文質彬彬如玉公子形象,不管內在要求嚴苛,外在也是打扮得一絲不苟。是以稍稍有一點的潔癖,沈映象個皮球似得滾進來時候帶了外頭一堆灰塵,沈鈳眼明手快長袖一抖,將這些汙漬散離了自己三尺外,這才抬起明顯嫌棄的目光看向弟弟:“你又怎麼了。”
沈鏡有點缺心眼,但他並不傻,察覺到了大哥的態度,又偏頭瞧了瞧小妹遞過來的勝利目光,心中一片悲涼。
沈睿打了個哈哈,收起了嬌羞的嘴臉,嘻嘻笑道:“好了說正事,不逗哥哥們了。”
沈鈳點了點頭,把書卷合上捋平褶皺,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才用下巴點了點頭,對著自己弟弟道:“說說吧,你倆又異想天開做什麼呢。”
沈鏡可憐巴巴:“我能喝口水嗎?”
“桌上的水溫了,自己喝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