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皇帝萬歲爺身邊的大紅人,首席掌印太監劉永披著一身寒氣走進了司禮監庸碌的小間內,幾個太監都急忙忙簇擁著圍了過來。宮裡頭地龍燒得暖,幾位大太監手裡也沒忙活的事兒,都只穿著一身裡衣懶在窩裡歇息。
劉永手下有兩個得力的,秸稈似抽長條的叫丁忠,福氣肉堆滿臉的叫黃全。做太監的斷了子孫脈,往下的盼頭沒了往上的念想也淡,碰上個能提攜著上青雲的便能跪下叫爹,一聲一聲叫喚著,比喝奶的娃還親。
丁忠跟著劉永最久,幾人擁上去的時候,也就他端了張方凳給劉永攙著坐下:“乾爹,外頭風冷凍壞了?口頭的事兒不急,先口水喝。”
黃全站著捱得劉永最近,身子也站得筆直:“主子萬歲爺的事兒哪兒能不急?”
劉永沒坐下,卻和軋了一口溫溫的茶水,“黃全說的是,主子萬歲爺的事兒才是最要緊的。”
丁忠忙道:“那乾爹跟咱們說說,主子萬歲爺怎麼樣了?”
劉永:“還能怎樣,天不降雪,主子便在那跪著不起。也只有老天可憐,才能賞了咱主子一條生道。”
黃全平日裡不信鬼不信神,向來便是埋頭幹活的實幹派,可聽了這句,也是忍不住地抽抽了兩下鼻子,心裡默唸了幾句阿彌陀佛。
劉永惦念著天壇上求雪的主子,身子剛能活動得利索些便趕忙地取了套乾淨衣裳換。丁忠放下了木凳上前幫忙,看著那衣裳上文官補子都被洗得花了線,褪了色,瞧著周遭沒人注意,忍不住地摸抓了兩把,心下感概。
劉永有人伺候,自己也沒閒著,開口問道:“今兒有什麼遞上來的喜事,我也好呈上,讓主子樂呵高興一下。”
丁忠閉緊了嘴巴,眼神警惕地超黃全那裡睇了下。奈何黃全根本不理會這麼個不擺明面的小道道,踏前一步幫著劉永理了理後背的褶子,邊說道:“各地上來的摺子都是在告災求雪的,三天一折子地往宮裡塞,空口白牙鉚足勁兒地在找肥肉,生怕主子不曉得他們那塊的難處。”
劉永道:“沒死人吧。”
丁忠趕忙地介面:“摺子上都是平安的。”
劉永手裡動作一頓,微不可查地輕嘆一聲:“那就行。”
丁忠道:“外頭都是些惹眼惱人的事兒,京裡頭倒是有件好訊息。說是那十代八代的將門沈家,剛剛出了一個閨女。沈將軍樂得差點要買鞭炮慶祝。”
黃全:“這麼點小事.......”
丁忠:“主子萬歲爺都還在天壇上跪著,沈家卻出了個要放鞭炮的喜事,可不得讓主子聽著樂呵樂呵!”
黃全怒道:“你這是在給主子眼前找塞!”
丁忠也不顧手裡活計,叉腰冷笑道:“你怕是收了沈家好處,這才這般對這家人家處處維護。”
黃全:“我不管沈家怎樣,總歸不能再讓主子心裡頭不痛快。”
劉永個老成精的,聽著就聽出些門道道來了,心裡頭惱怒了三分,面上卻不動聲色:“一個四品小官府上生個孩子也是值得往萬歲爺耳朵跟前遞的喜事?”
掌印太監也是個四品官,不過勝在御前行走,難免底氣足些。
丁忠:“乾爹可別小看了這四品的沈將軍,幾個月前可是在萬歲爺面前排了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