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隨後任荷茗又隨著薛鈺去了一趟坤寧宮,但一直守在那裡的興陵郡王君說,閔皇後病情實在不好,此刻雖然醒了,但仍不便薛鈺入內拜見,薛鈺只是又在坤寧宮外行了一禮,便留下許僖儐和樸慧質二人回了會寧宮。
此後不久,建陵郡王入宮的訊息便傳開了。
任荷茗同薛鈺走至鳴竹殿外時,正遇見候著的鬱陵郡王、興陵郡王和另一位皇女服色的女子——想來就是五位皇女中,任荷茗唯一尚未見過的陽陵郡王。哪怕是遠遠看去,陽陵郡王果然是極出色的女子,貌美之極,能看出與相貌清麗的鹹安帝及後宮第一美人忬貴君的相似之處,蟹殼紅色澤蜀錦皇女常服以金絲滿繡鸞紋,在日光下折開華貴又溫潤的光,盈然襯出她的明媚姿容,正如此時欠缺的春光,是處處都令人覺得溫柔端方的女子,比起鬱陵郡王的陰豔,興陵郡王的清冷,建陵郡王的虛風假月,薛鈺的清澈如水,似乎要明亮奪人一些。
任荷茗瞧見薛鈺負在背後的手微微緊握,明白她是擔心自己,可是事到如此,也沒有退縮的餘地,任荷茗沉下氣來,薛鈺則含笑上前行禮道:“鈎姊,鎮姊,鏑姊。”
“哦,是老五呀。”鬱陵郡王勾唇笑道。
興陵郡王淡淡道:“小五。”
陽陵郡王則含笑道:“五妹。”
三人雖都是或平靜或含笑的模樣,然而此時此刻三人聚於鳴竹殿外,目的不言而喻。
鳴竹殿是鹹安帝日常起居的殿宇,多生修竹,春寒之中,四下一片幽靜的深青,因此瓷盞碎裂的聲音格外清晰,伴隨著鹹安帝的怒斥:“孽女!你素日裡好玩弄風雅不務正業也就罷了,朕對你期望不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養肥了你的膽子,如今竟做出這樣的事來,丟朕的臉!”
轉過迴廊,便能看到殿門敞著,建陵郡王跪在下頭,只穿著一襲素衣,鬢發微濕,還沾了幾片茶葉,頗有些狼狽。
鹹安帝一襲家常杏色便服,潤亮顏色更加顯出她此時因暴怒而紅漲的麵皮,忬貴君也是家常裝束,海棠紅的紗裳外頭披著雪貂裘,玉簪花鈿,雲鬢松挽,纖白的雙手環鐲玎璫,連忙扶住鹹安帝,勸道:“陛下鳳體要緊,切莫動氣。”
鹹安帝怒道:“僖儐呢?他教出來的好女兒!”
一旁一位年輕宮女著滿繡衣裳、細白麵皮,正是禦前大總管馮嵐,即刻回話道:“回陛下的話,奴婢已經著人去通知了,實在不知怎的還未來。”
話音未落,一個年輕些的宮女便出列拜倒,穩穩地回話道:“陛下恕罪,今日定君主子腿傷複發,不能為皇後主子侍疾,僖儐主子自請代班,侍疾人多事忙,半點怠慢不得,應是料理完了皇後主子那頭的事便會即刻過來的。”
鹹安帝聞言,明白許僖儐還未來的緣由,臉色稍稍好了些,而馮嵐斜睨了那宮女一眼,沒有說話。鹹安帝又皺著眉問了一句:“定君的腿要緊嗎?”
“回陛下的話,行走不得,但也尚可。”
鹹安帝被打了個岔,沒再說話。
此時門口的宮女見裡頭消停些了,四位皇女也都授意,才敢通報道:“鬱陵郡王、興陵郡王、陽陵郡王、蘭陵郡王求見——!”
鹹安帝抬眼看見廊下站著的幾個女兒,雙眼微眯,片刻才道:“進來。”
幾位皇女進去行禮跪下,鹹安帝並不叫起,目光落在了興陵郡王身上,涼涼道:“是你命人把她從那地方帶出來的?”
興陵郡王沉穩道:“是。兒臣以為,不可將錯就錯,錯上加錯。”
鹹安帝緩緩走到她面前,卻是忽地一耳光扇在興陵郡王臉上,鹹安帝年輕時也是正經修習過武功與騎射的,手勁並不小,這一耳光下去又沉又響,打得興陵郡王偏過頭去,任荷茗沒防備,不由得驚得一顫,好在他留在門口,並無人注意:“素日裡,便是你太慣著她了,她做錯什麼事情,你都替她揹著、兜著,她才越來越膽大包天,以至如今的地步!”
鹹安帝這般說,任荷茗覺得興陵郡王實在太冤。
也不消怎麼費心去了解,便可知道鹹安帝素日裡做不得多慈愛的母親,她更多在乎的是術勢權柄,身邊層出不窮的新寵舊愛佔據的她的時間恐怕遠超過她用來教養孩子的時間,不受寵愛的孩子所能得到的時間就更少了。鬱陵郡王和興陵郡王年歲只差一歲,但比餘下幾位皇女都要年長五歲不止,而鬱陵郡王雖然是長女,但她性子不好,反倒是興陵郡王更有些長姐如母的風範,雖然自己的生父也不過是個貴人,但借養父閔皇後的勢,一直悉心照拂著建陵郡王與蘭陵郡王兩個出身低些的妹妹——說到底,任荷茗有些生氣,明明是興陵郡王替鹹安帝做了她這個母皇該做的事情,鹹安帝卻要怪興陵郡王做得不好,怎麼不想一想,她自己做的是什麼樣子。
那廂興陵郡王卻只是平靜地受了這一掌,端正而恭敬地行禮道:“母皇恕罪。”
薛鈺即刻為興陵郡王開解道:“母皇,鎮姊不過是想著,不能任由鑰姊在那地方待著,還請母皇不要怪罪。”
鹹安帝對薛鈺倒是多幾分寬容,壓下怒火只是略帶不耐地道:“你還小,太重情分,懂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