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丹芝身屬蕭氏暗衛中修醫道的一支,且在其中也屬頂尖,他精心給任荷茗熬了藥,又為他做了針灸,總算是將熱毒清了,只是任荷茗人還虛弱,又泡水受了些涼,便躲在錦被中抱著錫夫郎養著。
任荷茗告了病在家休息,才到下午,蕭氏暗衛已來通報,任荷菱忽然無端小産,産下了一個已經成型的女胎,那孩子生下來時甚至哭了一聲,但很快便夭折了,任荷菱傷心欲絕,然而即便他不顧體面請了多位太醫,也沒有一人看得出他為何突然無故小産,只是說他是自己身體虛弱,不能保養珠胎,而在大年初一這樣的日子,他連悲傷都不可以太過彰顯。
任荷茗聽了只有默默,令銅鞍親去致哀,為他在那孩子靈前燒一卷地藏經。
年初三,雖未開朝,摘星監的朝報卻已經出了,東方儀上奏稱見銀星霧纏,是大兇之兆,測算之後,說是陽陵郡王流年不利,如今不適合有夫郎侍奉,而鹹安帝也對此處置得十分輕率,下旨令玉牒上有名的陽陵郡王正君徐希桐、側君任荷菱與蘇韻宜出家,為陽陵郡王祈福,庶君側侍則許還家再嫁。
徐希桐出家,大約是他自己求來的,他成功說服了徐家不要再與陽陵郡王有任何牽連,如此,他雖犧牲了自己,但就算是與陽陵郡王和離了,徹底斬斷了陽陵郡王與徐家的瓜葛,往後陽陵郡王再出什麼事,便與徐家無關了;蘇韻宜的出家必定是最不情願的,他本就受寵,又有蘇氏撐腰,與陽陵郡王不會有利益沖突,原該是順風順水的一輩子,卻突然遭此橫禍,不過這大約也是鹹安帝對蘇家的警告和處罰;至於任荷菱,他出家恐怕只是暫時。其餘庶君側侍,也是無妄之災,但以他們的身份地位,也無力辯爭什麼,至於陽陵郡王和蘇氏能否安撫他們的家族,也是鹹安帝為她們找的麻煩,結果如何,就無從得知了。陽陵郡王此回可謂是傷筋動骨,猶如被廢入宗人府。
任荷茗聽說姜側侍聽聞訊息,在莊子上大哭大鬧了一番,只是不知道是出於對兒子和外孫女的疼惜,還是覺得自己失去了最有力的臂膀。
不過要說鬧得最大的還不是正側三位皇家玉牒本已載了名字的君侍,而是陽陵郡王的一位庶君李氏。
這李氏原本在陽陵郡王府中並不算得寵,要說有什麼特別些的,便是他母親是建陵郡王的皇女傅,少保李斯人,任荷茗一聽說他的事,便想起來,恩貴儐曾說,建陵郡王如今是這個只知道吟風弄月的樣子,要託忬貴君給建陵郡王找了個好皇女傅的事情。
這李少保不愧是個只知道虛弄風月、古板守舊的皇女傅,一聽說鹹安帝下旨令李氏再嫁,便自己端了一條白綾逼著李氏自盡。還是李氏的父親實在心疼這個兒子,讓他逃了出去,李氏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只有躲到了青泰庵去,還是徐希桐出來護住了李氏,讓李氏和他一同出家,帶發修行。
正月初六,是任荷茗父親辛氏的忌辰,他與任蘊琭一同,前往青泰庵為辛氏供燈祈福。
因不是正經禮佛的日子,百姓大多都在家中享受新年的團圓歡樂,青泰庵並無什麼人。任荷茗著了淡淡縹碧顏色的衣衫,在佛前恭敬地為父親點上長明海燈,又由靜安大師陪著誦經,為父親祈福。
一切終了,靜安大師欲要送二人離開時,任荷茗卻合掌一禮,問道:“靜安大師,不知可方便見…”
說到這裡,卻一時語塞,徐希桐已經被鹹安帝下令出家,不能再稱他為陽陵郡王君,但任荷茗也不知道他的法號是什麼。不過靜安大師顯然明白他的意思,平靜說道:“阿彌陀佛。青泰庵中專意闢了一座箬深院,供惠延法師等人居住。既已出家,便與前塵往事都再不相幹,聖主並無特別對待的旨意,施主若想前往相見,只管前去就是。”
說罷喚來一個年輕的小沙彌帶路。
任荷茗謝過靜安大師,又懇請靜安大師好好照應徐希桐等人,任蘊琭沒有說話,也隨著任荷茗一同行至箬深院中。
徐家赫赫仍在,徐希桐雖然如今出了家,但是身旁依舊跟著他的陪嫁甘露和花雪,甘露見了任荷茗有些驚訝,但旋即便引著任荷茗在院外小亭裡坐下,不多時,便見徐希桐和李氏走出來。
如今他們既已是出家人,就不能再穿皮毛所制的冬衣,穿的是灰色佛襖,棉花填得厚厚的,只是即便是這樣厚的衣裳,還是看得出,徐希桐的身量清瘦了許多,好似玉竹外頭強套了個厚棉襖,十分不搭配似的。不過,他的神情倒是很平和,無一絲妝飾的素面朝天,青絲垂落,黑白都素淨純潔到了極致,使得他真透出一種慈悲的靜美。
任荷茗實在是心疼,一把握住他的手,捂住他發涼的指尖:“希桐哥哥…”
徐希桐平靜之中也透出一些驚喜,輕輕回握住任荷茗,道:“你怎麼來了?如今…你還敢來看我。”
任荷茗笑道:“有什麼不敢的。我從前與哥哥的好,從來不是因為哥哥是陽陵郡王君,倒是與哥哥許多不得已的不親近是因為哥哥是陽陵郡王君。哥哥待我的好,我更加不敢忘。如今哥哥雖然出家,可不許就這樣不認我這個弟弟了。”
徐希桐聽得任荷茗這樣說,微微一笑,沉定道:“不會。”
任荷茗握緊他的手,道:“我不知道徐家如今待你怎麼樣,我只同你說,我自幼體弱多病,祖父不知道往這青泰庵砸了多少錢,跟靜安大師也有幾分交情,我會另外請人每個月來青泰庵給家中長輩和父親上香,到時你也一定要給我帶個好。若有什麼缺的少的,不要客氣,只管讓人給我帶個信就是。”
徐希桐笑笑,道:“徐家待我不薄,王君不必擔心。”
任荷茗也笑,旋即看一眼一旁的李氏,他相貌也很清秀,原本瞧著還是白皙柔弱的樣子,似乎又多了些倔強,他見任荷茗目光,便要行跪禮,道:“貧僧方始,見過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