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任荷茗知道蕭定君感知力遠勝常人,只敢待他走遠再動,誰料剛走出去不遠正看見興陵郡王走進坤寧宮來,連忙一閃身,四下看看竟無路可走,只得又躲回宮裡,藏身在柱子後面,好在興陵郡王並未看見任荷茗,而是走進了閔皇後殿中。
任荷茗明明該趁機走的,然而好奇心卻如同掙脫不開的繩索一般,將他牢牢拴在那裡,他一面心跳如擂鼓,一面唾棄自己,又一面小心翼翼地挪到了一扇微開的窗邊。
經過方才一番和蕭定君的對話,閔皇後顯得疲憊了許多,方才臉上回光返照的光彩已經漸漸消退,顯出他枯槁的形容、凹陷的雙眼,只有雙眼中還聚著明亮,靠在床頭的枕頭上,他只微微側過頭來看向興陵郡王:“你來了。”
興陵郡王一絲不茍地照常行禮,道:“兒臣見過父後。”
閔皇後望著她,直接道:“本宮向陛下請求由你扶靈守陵,陛下已經應允本宮。”
這本是最要緊的,興陵郡王卻好似並不在意,只是探過藥碗溫度,平靜地道:“父後養育兒臣多年,恩情深重,能為父後盡孝,兒臣心中也很高興——父後,兒臣見您的嘴唇有些幹了,用碗參湯罷。”
閔皇後就著她的手飲了兩勺,明亮的眼睛始終看著興陵郡王,潤過喉,道:“閔家殺了你的父親,你是否恨透了閔家?”
任荷茗不由得一震——確實,興陵郡王的生父貴人沈氏是閔皇後的陪嫁侍子,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情,然而眾人只知他福薄,在世時並不得寵,而興陵郡王還年幼時便早逝了,雖然…雖然也並不是無人猜測他是被閔家殺父留女,以絕後患。
興陵郡王只是又輕輕舀起一勺,平穩地喂在閔皇後唇邊,淡淡道:“父後在說什麼?父後就是兒臣的父親。”
“阿真他,他是自幼跟我一起長大的,本宮…”
“父後。”閔皇後說得著急,顧不上喝什麼參湯,興陵郡王輕聲制止他,收回瓷勺,輕輕攪拌參湯,“兒臣自記事起,便只知道父後一個父親,父後多年悉心養育,兒臣銘記於心,絕不敢忘。”
說著又遞一勺在閔皇後唇邊。
閔皇後臉色慘白,悽然道:“雖然生下銖兒後太醫就說本宮壞了身子,已然無望再生育,但那時本宮還那樣年輕,不肯甘心,總是心有僥幸,遍請名醫,吃下無數苦藥總想著再搏一搏。因而那些年,本宮不願承認你是本宮的女兒,算不得什麼好父親,是我對不住你。銖兒那孩子,被他母皇慣壞了,也多有對不住你的地方。我自知於你也沒有什麼恩情,但看在他終究是與你骨血相連的哥哥的份上,求你照顧於他。”
興陵郡王見閔皇後不喝,便擱下參湯,溫聲道:“父後言重了。麗碩是兒臣的哥哥,父後不說,兒臣也知道他是父後最為牽掛的,兒臣一定會照顧好麗碩的。還有閔家,兒臣也會照顧好閔家。”
閔皇後臉色驀地一變,張口道:“心存…”
只是他病得太厲害,出口便是一大串咳嗽,一口鮮血湧出,他的臉色即刻就灰敗下去,任荷茗明白,方才的兩番真心話耗盡了閔皇後迴光返照的精力,只怕他已然命不久矣。
興陵郡王連忙溫和地扶著他躺下,悉心地用錦帕擦去閔皇後唇邊血跡,閔皇後伸手想要抓住她,她便雙膝跪在榻邊,輕聲道:“父後牽著兒臣的手罷,就像小時候…”
閔皇後費力地喘息著,不多時昏睡過去。
興陵郡王靜靜凝視了他片刻,忽地起身向外走來,任荷茗驚了一跳,來不及躲避,情急之下只得連忙向外走了幾步,又假作向寢殿方向走來的樣子,恰與開啟門的興陵郡王撞了一個照面。
興陵郡王見是任荷茗,微微一愣,任荷茗也故作一驚,旋即退後兩步行了一禮,道:“見過興陵郡王。”
未等禮成,興陵郡王便抬抬手叫起,似怕驚擾了閔皇後一般輕聲道:“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任荷茗不好意思地摸摸發髻,道:“我心愛的珠花丟了,實在捨不得,這才悄悄回來找,也不知怎麼的,路上竟一個人沒有…”
信口胡謅,任荷茗心跳如擂鼓。
興陵郡王目光溫和地看著任荷茗,從袖袋中取出一枚蓮花珠花,道:“可是這個?”
任荷茗驚喜道:“正是——只是該有兩個的。”
興陵郡王輕聲安慰道:“本王恰巧瞧見,隱約記得是你的,為保萬全便撿了起來,只是只看到這一個,回頭方便時,本王會吩咐人再幫你找,這坤寧宮你自己一人還是不要亂走的好。本王恰好有事要去蟠桃殿尋郡王君,順道送你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