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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2 / 4)

尤二柱聽得發呆:“老天爺,砍人還這麼多講究?”

李大砍得意地說:“敢情,這活兒你以為是個人就能幹?當年大清國刑部獄押司刑房裡正式掛名拿餉錢的總共只有五個人,這麼說吧,上至朝廷裡文武百官,下至京城幾十萬百姓,誰犯了死罪,都是我們五個人伺候上路。”

小六子鼓動道:“李爺,您就說說康小八的事,好傢伙,康八爺,京城的老少爺們兒誰不知道?聽說是條漢子。”

文三兒說:“康小八的事我知道,他家住在通州康莊子,武藝一般,可他手裡有把手槍,那會兒有槍的人可不多,連衙門裡的捕快也合不上人手一支槍,有的捕快還挎著腰刀呢,這下子康小八可成精啦,這小子作案時二話不說,先一槍把人放倒,再搶東西,就這麼著,沒幾年工夫,康小八手上就有了十幾條人命,被朝廷列為重犯……”

李大砍不滿地翻翻小眼睛:“文三兒,你小子見過康小八嗎?”

“我沒見過,我是光緒二十八年出生的,康小八死時我還不懂事,我是聽人家說的。”

李大砍壞笑一聲:“我說呢,光緒二十八年生的,也就是說,庚子年八國聯軍進了北京城,第二年你小子就生出來了,我得好好琢磨琢磨,你爹到底是誰?”

大夥鬨笑起來。

小六子起鬨道:“文三兒這小子八成是八國聯軍揍的吧?”

文三兒面不改色地回嘴:“小六子,拿你文爺打鑔是不是?我×你舅舅的,文爺我要是八國聯軍揍的倒好了,還用在這兒拉車?早他媽的外國享福去啦。”

李大砍說:“文三兒這小子,什麼事兒都有他,天下的事兒沒有他不懂的,就是老忘了他自個兒姓什麼,孫子,你不是什麼都懂嗎?懂就給大夥兒說說。”

文三兒賠笑道:“得嘞,李爺,怨我多嘴,您說,您砍下的腦袋比我吃的窩頭都多,我哪敢跟您叫板呀。”

李大砍抽著菸袋開始侃侃而談:“康小八沒人傳得這麼神,這人練過幾天武藝,也就是個三腳貓的功夫,文三兒說得沒錯,他就仗著那把槍,那是把六響轉輪手槍,至於這槍是怎麼來的?說法就多了,有人說是偷了英國公使的槍,也有人說是庚子年京城大亂時康小八幹掉一個洋鬼子軍官得的。康小八犯下重案之後,九門提督衙門也圍捕過他幾次,都讓他跑了。反正那會兒大清國快玩完了,衙門裡的捕快也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沒人願意替朝廷玩命,康小八掏槍放倒一個,其餘的跑得比兔子還快。康小八得了便宜就收不住了,接連犯下不少重案,老佛爺親自下令拿他,莊親王領旨後下令由蕭海波帶隊,率京城捕快劉偉祥等人一同前去擒拿此賊。劉偉祥是何等人物?世稱劉二彪子,師承號稱‘半步崩拳,天下無敵’的形意拳八大名家之一的郭雲深。蕭海波和劉偉祥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倆聯手就沒有幹不成的事。當時康小八藏在一間屋子裡,手裡握著槍,只等見人就摟火,蕭海波上前輕挑門簾,一個‘旋風纏頭背刀式’閃過康小八的子彈,順勢用刀背直劈康小八的後背,這時劉偉祥一記‘半步崩拳’也同時趕到,正中康小八的前胸,康小八當時就翻了白眼倒在地上,眾人蜂擁而上,將這小子拿下。為這小子,老佛爺頭上又添了幾根白頭髮,恨得老佛爺牙根兒疼,沒幾天刑部的判決就下來了,判的是凌遲處死……”

尤二柱插嘴:“李爺,您就說說怎麼剮活人吧,聽說也有講究,判剮多少刀就是多少刀,多了少了都不行,最多的有判幾千刀的。”

“聽我師父說,明朝的凌遲有判一萬刀的,明朝的大太監劉謹犯上作亂,被正德皇帝判了凌遲處死,刀數是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分三日執行,按大明律,對被凌遲的犯人,必須按判決割足刀數,最後一刀人才能死,不然行刑人就得倒黴。到了大清朝,判凌遲的就少了,刀數最高的也就五百多刀,死罪一般都是斬首。除非是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康小八就犯在這上面了,手上有十幾條人命,老佛爺覺得砍頭太便宜他啦,不過康小八還真是條漢子,行刑那天康小八被綁在凌遲柱上,我師父衝他一抱拳說,八爺,今兒個是我們師徒倆伺候您歸天,得罪啦。康小八說,爺們兒,活兒幹得利索點兒,拜託啦。我師父說,實在扛不住您就大聲叫,沒關係,那不栽面兒。康小八冷笑一聲,您儘管招呼,八爺要是哼一聲都不是人揍的。就這麼著,炮聲一響,我師父就開始幹活兒了。按這行的規矩,頭一刀從胸口上開始,從胸脯上割下一片肉往天上一扔,這叫‘祭天肉’。第二刀是從犯人額頭上劃一刀,讓肉片耷拉下來遮住眼睛,這叫‘遮眼罩’。這時康八爺不樂意了:爺們兒,別遮我眼,這麼多人看熱鬧,怎麼就不讓我看呢?我師父小聲說,八爺,別看了,菜市口您又不是沒逛過。您猜康八爺怎麼說?康八爺說了,這麼多大姑娘小媳婦的,八爺我正尋摸呢,哪個長得俊點兒,您得讓我瞧一眼不是?您聽聽,這才是康八爺,到死都是條漢子……”

小六子嘖著嘴:“這叫病床上摘牡丹——臨死還貪花。”

尤二柱不滿地制止:“聽著,怎麼他媽的一提這個你耳朵就豎起來啦?李爺,甭搭理他,您接著說。”

李大砍敲敲菸袋鍋子繼續說:“我師父也覺著康八爺說得有道理,人都要死了,還不許看看娘們兒?這說不過去呀。我師父對康八爺一抱拳說,得嘞,八爺,我聽您的。他刀尖一挑,把那片遮眼肉挑飛了。我接著就吼了一嗓子:第二刀……這時底下幾萬人齊嶄嶄地喊了一聲:好!康八爺咧開嘴樂啦。要說我師父幹活兒那真是沒的挑,這活兒講究的是刀法,是精雕細刻,每刀片下的肉大小得差不多,您弄桿秤約約,分量也得大概其,我們的行話叫‘魚鱗剮’。手藝差點兒的劊子手幹這種活兒時要用漁網把犯人裹起來繃緊嘍,讓人肉從網眼兒中繃出來再下刀,可我師父用不著,他老人家是高手,就像是在玩山西刀削麵,只見那刀子在康八爺身上唰唰地走,一片片指甲蓋大小的鮮肉嗖嗖地落進木桶,真他媽絕啦!我嗓子都喊啞了,康八爺果真是一聲沒吭,四百九十九刀後,康八爺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可人還沒死,眼珠子照樣滴溜溜亂轉,他盯著我師父還微微點了點頭,可能是在誇我師父活兒幹得漂亮。我師父說,八爺,咱哥倆兒就此分手,您走好,要是有緣,咱下輩子見!說完一刀捅進康八爺的心窩子,刀子一轉把心挑了出來,康八爺這才嚥了氣……”

文三兒問:“這就完啦?”

李大砍反問:“廢話,不完怎麼著?人家康八爺生生扛了五百刀,要擱你小子身上,十刀你也扛不住。”

文三兒意猶未盡地說:“吃烤鴨子還得剩副鴨架子不是?那康小八的骨頭架子怎麼辦?”

李大砍說:“下面的活兒該我幹了,按規矩,凌遲處死的人要挫骨揚灰,不許犯人家屬收屍。什麼叫‘挫骨揚灰’?就是把死人的骨頭全砸碎,連碎肉帶碎骨裝進木桶,扔在亂墳崗子喂野狗。這可是個力氣活兒,等骨頭全砸碎,我也快累癱了,本想歇一會兒,我師父用菸袋鍋子敲了我腦門一下說,瞧你這樣兒,快點兒,把活兒幹利索了。得,我又拎著木桶從菜市口走到天橋的山澗口亂墳崗子,剛把骨頭渣子倒出去,十幾條餓紅眼的野狗呼地圍上來,差點兒把老子我也給吃了……”

李大砍說完,獨自裝了一袋煙,點燃抽起來。

連文三兒在內的幾位老夥計都聽傻了。

尤二柱半天才緩過勁來:“我操!真夠嚇人的,生生把一活人給剔成骨頭架子,這種熱鬧我都不敢去看,非他媽嚇出毛病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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