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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2 / 9)

那邊的木田八郎還沒醒過味兒來,他發現又過來一個人,手裡還拎著個水桶,仔細看看,沒錯,是個水桶,而不是什麼兵器。這是幹什麼?木田八郎正在納悶,只見小二一託桶底,一團黑乎乎、黏稠的液體迎面潑來……一股惡臭四下漫延開來,木田八郎往臉上抹了一把才發現是大糞,他噁心得差點兒吐了出來。這半桶大糞一點兒沒糟蹋,全部潑在了他的臉上和身上,還有一部分進到了嘴裡。木田八郎氣得發瘋,身為日本武士,尊嚴比性命都重要,如今被人潑了一臉大糞,簡直是奇恥大辱。這些可惡的中國流氓,他們必須用血來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木田八郎雙手握刀,黑暗中寒光一閃,小二的笑聲戛然而止,鋒利的***將他的頭顱齊嶄嶄地劈成了兩半……

饒是混混兒們身經百戰,也從沒見過如此慘烈的景象,他們耍潑皮是建立在法律保障的前提下,知道對方不敢要他的命,如果不是被掘了祖墳,對方也犯不上要他的命,為這條賤命吃官司不值得。而木田八郎的確是個生瓜蛋子,他可不管這些,一出手就劈開了對手的腦袋,這也太不講規矩了。混混兒們的神經終於崩潰了,最先躥起來的是躺在地上準備捱揍的禿子,他被嚇破了膽,不打算玩了。孫二爺愣了一下,突然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帶著顫音的怪叫,叫聲沒落,孫二爺已經躥出了十幾米,小混混兒們也一鬨而散,跑得一個比一個快。

這件事在天津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大是因為此事見了官,既然是出了人命官府便不得不管了,但中國的官府管不了日本僑民。天津有英、法、日等國的租界,還有萬國租界(公共租界),清**當年簽訂的《辛丑條約》還在生效,日本人在租界裡有駐兵權,日本華北駐屯軍的司令部就在天津。偌大的一個天津唯獨中國**沒有駐兵權。這叫什麼事兒?日本僑民歸日租界的領事館管理,日本人在中國就是犯了天大的事兒,日本領事一句話就能打發了。這沒辦法,人家有“領事裁判權”,或者叫“治外法權”。比如這次日本僑民木田八郎殺了人,日本領事告訴中國官員,木田八郎犯了罪,已被送回國嚴懲了。這案子就算了結了,至於木田八郎回國是否受到法律的制裁,那只有天知道了。

這件事損失最大的還是孫二爺,因為孫二爺所從事的職業比較特殊,這種職業是栽不起的,你九十九次過五關斬六將,最後一次走了麥城,對不起,就這一次您就認栽吧。天津衛這個大碼頭是不收留失敗者的,混混兒靠什麼揚名立身?靠的是命賤,這條命不值錢,隨時可以和富貴人換命,人家捨不得和你換,得嘞,你就贏了。怕死是混混兒的大忌,要是有一天你突然覺得自己那條命也值錢了,捨不得和人家換了,那麼這行你算幹到頭了,識相點兒你自己捲鋪蓋滾蛋,不然你自己手下的嘍囉也得把你打出天津衛,因為他們沒必要再認一個沒能耐的人當大哥。

孫二爺是個明白人,不管自己年輕時有多少英雄業績,反正這回是“尿了”,幾十年掙來的面子毀於一旦,他認栽。混混頭兒是別想幹了,他該挪挪窩兒了,好在手裡還有些積蓄,孫二爺跑到北平開起了人力車行。

北平的糧價飛漲引起市場蕭條,百業凋零,連洋車伕的生意都少了,市民們首先要考慮的是餬口,誰有閒錢坐洋車,有事兒上街自己溜達著算了。

文三兒近來生意不太好,連著幾天都沒掙著錢。今天也是如此,都下午四點多了,掙的錢只夠交車份兒,他從前門火車站一直溜達到虎坊橋也沒見有人坐車。天冷得邪乎,西北風就像小刀子,一個勁兒地戳他的脖子,冷風順著脊樑往屁股溝那兒溜,那件破棉襖實在扛不住冷。文三兒一跺腳不幹了,收車!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文三兒回車行剛放好車,見孫二爺捧著銅製的水煙具從屋裡出來,他見了文三兒便和氣地問:“怎麼著文三兒,這麼早就收車啦?”

文三兒哈哈腰道:“二爺,今兒個天兒冷,實在拉不著座兒。”

“這就對了,天兒冷就早點兒收車,別為多掙倆錢兒就不要命,一會兒到我屋裡烤火,順手推兩把。”

孫二爺喜歡推牌九,平時不玩,只是見誰手裡有了倆活錢,他的賭癮就容易犯。他要想玩而別人不玩,這就是看不起他,孫二爺就要發火。問題是孫二爺擲骰子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隨便一扔,想要幾點有幾點,想從他手裡贏點兒錢,門兒也沒有,除了南橫街口巡警閣子裡的王巡長能贏他。王巡長擲骰子的本事不大,可王巡長有個毛病,輸了就瞪眼,手還愛往腰間的槍套上摸,看著怪嚇人的,所以孫二爺贏不了他。除此之外,有一個算一個,孫二爺還沒遇見過對手呢。

文三兒心說這老東西可真有眼力見兒,自己喝了一天西北風,連飯錢都沒掙出來,哪有錢玩牌九?車行裡的夥計們誰不知道,和孫二爺推牌九就等於給這老東西送禮。文三兒心裡琢磨著,是不是求求孫二爺,把今天的車份兒免了,不然他今天要餓肚子。

孫二爺站在車行的院門口,一邊吸著水煙一邊看街景。車行隔壁的院子裡傳出一陣電鋸開木料的刺耳噪聲,這是一家木材加工廠,孫二爺剛來時對這種噪聲很不適應,經過一番較量,木材廠的於老闆被擺平,定下了每月付孫二爺“耳朵磨損費”的協議。看來只要交錢,孫二爺的耳朵還是可以適應任何噪聲的。

而今天孫二爺又發現了問題,馬路對過不知什麼時候新開了一家燒雞店,牌匾上寫著“滿口香”三個顏體大字,燒雞店的視窗掛著一溜兒油汪汪的燒雞,顧客進進出出,看來生意不錯。

文三兒跟在孫二爺身後,想開口提免車份兒的事,他仔細斟酌著詞句,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正要開口,見孫二爺突然神色大變,他臉上的肌肉抖動起來,面頰上的傷疤也漸漸變成了紫紅色,這都是孫二爺發怒的前兆,看樣子是什麼事兒又招孫二爺生氣了。

孫二爺怒不可遏地說:“×他媽的,對門兒那小子欺人太甚,文三兒,到廚房裡把擀麵杖拿上,跟我過去,咱爺們兒今天要砸了他的鋪子。快點兒,怕什麼?有我頂著呢。”

文三兒不知道對門兒的燒雞鋪子如何得罪了孫二爺,既然是老闆發話了,他自然要服從,有老闆頂著,他怕什麼?砸哪兒他都不怵。當然,要是砸街口的巡警閣子那可另當別論了。

文三兒二話沒說,找出了擀麵杖拎在手裡,跟著孫二爺來到了燒雞店的門口,文三兒掂掂擀麵杖請示道:“二爺,先從哪兒砸?您說話。”

孫二爺擺擺手道:“先不忙,咱爺們兒好歹也是生意人,講究的是先禮後兵,他要是不懂規矩,就別怪咱砸他的買賣。”

北平人對看熱鬧是從來不落空的,就這麼一會兒,周圍已經圍上了十幾個閒人。人多了好,孫二爺要的就是這效果,他扯著嗓子喊了一句:“誰是老闆呀?他媽的給我滾出來!”

燒雞店的老闆趙寶才是河北衡水人,五十多歲。衡水的老白乾和燒雞都頗有名氣,趙老闆剛盤下這個鋪子,打算在北平城裡闖闖牌子,今天是開張的日子。外鄉人進北平做買賣,人生地不熟,最怕惹事,趙老闆一邊往外走一邊在納悶,我沒得罪人啊。

文三兒覺得自己有義務給趙老闆介紹一下,他面前站的是何許人也,於是便大模大樣地訓斥道:“你是老闆,怎麼這麼磨蹭?這是‘同和’車行的老闆孫二爺,有事兒要找你問話。”

趙老闆衝孫二爺一抱拳賠笑道:“喲,孫二爺,您老來啦,在下趙寶才,河北衡水人,小店剛剛開張,我還沒來得及拜訪孫二爺,要有什麼得罪二爺的地方,您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可今天這事兒……二爺,您得讓我鬧個明白呀。”

孫二爺說話了:“噢,你還不明白,這麼說是我欺負你了?”

“哪兒的話?二爺,您別誤會,我可沒這個意思,您先消消氣,有話慢慢說。”

孫二爺指指掛在鉤子上的一排燒雞蠻橫地說:“姓趙的,你甭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瞧瞧這燒雞,有你這麼掛法兒嗎?”

趙老闆仔細看看燒雞,怎麼也看不出這燒雞如何得罪了孫二爺,他賠著笑臉說:“哎喲,二爺,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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