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得知此人不止喝酒食肉,已然搖頭,又聽聞他大談不信神佛之事,眼中期待盡散,好半晌才委婉道,“……那,那他倒是奔放不羈……”
由此,距那日之事又已過了半月有餘,季府得不到訊息,只好作罷。
季千裡記掛阿笙,每次出門,先去初次見她的橋下,後又沿著湖畔走到亭周,日日如斯。
逐漸等那京中十裡長街、各家庭院、風波河畔,迎春、玉蘭、桃、梨爭相盛開,水浮綠柳,半個天邊粉白如雲……繞行京中,已春色滿城,也始終不見這幾人蹤影。
連那白馬兒“流雲”,也真如天上雲朵兒一般,就此流走了。
這日午後,有客不請自來。
那宇文承都換了身白袍,後跟一名黑衣劍客,滿面春風走進門來。
七八個手捧託盤的僕從隨在身後,清一色白衣扮相,清一色託盤蒙布,也都恭敬垂首。還沒說話,便聽季老三老四爆出一陣大笑,嘀咕道,“……怎麼好似來索命的黑白無常。”
他二人對著季月明鬧慣了,嘀咕聲足讓全院兒人聽去,宇文承都額上青筋猛跳,目光橫掃他二人,不待發作,季家大小姐已斥道,“平兒塵兒,進屋溫書!”
季夫人忙張羅,“小宇文大人大駕光臨,是有公事要與老爺商議?”
宇文承都冷笑一聲,“我有要事找季二公子,幾位迴避一二罷!”
他不將季府中人放在眼裡,季夫人也不敢見怪,只見季千裡站在他旁邊,像只待捕雞仔,哪敢就此迴避,“不知是何事?小兒年幼無知,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小宇文大人有大量,莫與他計較。”
“夫人言重,季公子尊為靈童,本公子如何敢怪?本公子與令郎一見如故,有些東西送他罷了。”
季夫人聽他話音還算和氣,也不好惹他不悅,將信將疑移步出廳。待她一走,宇文承都朝那黑衣劍客道,“你也退下。”
那人輪廓剛毅,眉眼生得極為深邃,只右臉一道深長刀疤,十分可怖,他自進來還不曾說一句話,這時聽令也是一聲不吭,徑自走出門外。
那日在舫上與此人不過匆匆一瞥,季千裡先還未認出人,聽他娘叫他宇文公子,方才想起:原來那位越公子正是踢了他。
他見這人一味打量他,鷹眼在他身上來回巡視,不免奇怪,“宇文公子,你找我有事?”
宇文承都稍一側首,身後僕從已將託盤上綢布揭開。
依次過去,各是衣裳,香匣,念珠,書畫,林林種種,約莫有七八樣之多。
“聽聞季二公子從來只著素衣,本公子特意令人裁了兩件。”
“給我?”
宇文承都嗯了聲。
此舉大出季千裡意料,笑道,“多謝,只我衣裳是夠的,聽說外間流離之人幾多,不如贈給他們。”
那宇文承都自覺紆尊降貴前來,本有些端著姿態,此時見他笑來,眼尾彎起好似一輪新月,不由心神一動。不想他一出口便是拒絕,心中不快,反而扯出一個笑來。
他原本面相便有些陰鷙,這一笑不添笑意,只有些滲人,那當先一個僕從道,“季二公子,這可都是皇上賞的布料,我家公子見它柔軟,特意令人做來送給公子,區區賤民怎配穿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