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念頭,好多寄望,好多未果……
“連我等聽來也太荒謬,卻叫她父兄如何承受?”
蘇無是長嘆一聲。
“說來荒謬,此事卻真是老夫親歷,但連我也不知當時是如何活下來,以至於這麼多年不敢信那是真的,也不敢去佐證。因此也絕不曾想到,有人能把它帶出來……”
季千裡是真打了一個盹兒。
下巴忽地一涼,他才揉了揉眼,發現那是越東風的一隻手。
他俯下.身問,“怎麼突然困了?”
季千裡搖頭不知。
“別揉了,眼睛都揉紅了。”越東風看著他,“這不過是說給人家聽的,你想知道,我告訴你也好。”
季千裡又搖頭,紅著眼看他,“我不想聽你說。”
“哦,人說相看兩厭,我想那總要再過些年。不想就這麼片刻,我說話還不及一個老頭子好聽了。”
季千裡笑了笑,“他沒有你說話好聽。”說完忍不住一笑。
越東風也笑。
這時蘇無是那廂已提及了那樁往事。
那大概也是許多許多年前的事了。
“……當地封閉,外來人少,村民全靠捕魚為生,老夫每隔七八日便搭上一條漁船,挨個尋蹤所載小島。那些漁民本都樸實,只先時見老夫年幼,權當我好玩,稍有路遠或風浪時候便不理會,漸看老夫能醫治他們一些陳年病痛,才信任起來,不論老夫要去哪裡,至多換個日子也就去了,出海常不收銀兩,又一路談些島上風物。他們以海為生,在那風浪邊,才真是藝高人膽大,我那時雖學醫習武,若沒他們,不知多少次兇多吉少,對他們佩服得五體投地。因此等時日一久,我對許多路徑熟悉起來,發現他們對其中一座小島始終避而遠之,實在驚訝得很。
“當時是初夏清晨,旭日東升,海面一片平靜,那小島在深海中,遠看鬱郁蒼蒼,半懸海上甚是美麗。但老夫搜盡腦中熟記海島,旁的都有記載,唯獨不記得有這一座,當下好奇心起,忙問那是什麼島,怎不過去瞧一瞧?搖船的是個老漁夫,一聽便變了臉色,不說那叫什麼名字,只說我若要去那裡,他便不能載我。我更追問那上頭有什麼,若是毒蛇猛獸盤踞,只怕草藥也倍加稀罕。他連忙擺手,說島上絕沒老夫要的草藥。見老夫不信,又說不是嚇唬我,那島上沒有毒物,但有吃人的妖怪,多少年來從來有去無回,便有人去尋人,也一併留在了上頭,勸老夫千萬不要貪玩。
“他愈如此,我愈懷疑,又不是三歲小兒,還信世上有妖?何況他又說人有去無回,又如何得知沒有毒物?我當時還不到二十歲,纏著他不停追問,起初他只不肯說,後無法又道,他在此租船給人三十年了,在他之前則不知多少年,無論是他還是前人,都知那島上去不得,每每人走了不回來,船也就回不來。起初還有人去尋船,後來連去尋的人也沒了蹤影,便再沒人敢去了。他還說有一次有人遠遠看見了一條船,是陰天,那船遭數日風吹日曬後漂在島周,簡直像是妖怪的船,誰也不敢近身再拿回。”
蘇無是搖頭笑嘆,“他刻意把那場景說得駭人,又說我即便想去,也沒人租船給我,只想打消我念頭,可我卻愈聽愈高興——越是地勢險峻之地越利毒物生長,他把那裡說得那樣稀奇,對一個少年而言,那是多大一個誘惑?”
江湖中人向來喜鬧不喜靜,沒想一向古板的蘇無是也有這樣時候,有的道,“那您果真還是去了?”
他唇角抿出一絲苦意,“真真天意如此,若非老夫當時執意要去,今日怎能知曉?”
有的嘿地一聲,“我要是當時認識你老人家,也陪你走這一遭!”
又有人道,“那您老人家便成了回來第一人!那島看來也……”
又覺此言不大恭敬,“那想必果真是您武藝超群,又醫術絕倫之故!”
“豈敢。”蘇無是搖頭,“先不說老夫那時除膽大沒甚本事,那老漁夫見始終說不動我,又把所知全告訴老夫。原來在老夫前十年,早有一人活著出來過。此人卻並非醫者,也不懂半點兒武功,卻僅此一人。”
眾人剛捧完,不想就還有一個,那人卻不習武不懂醫,心頭微有不屑。
聽他續道,“聽他說,那青年二十出頭年紀,也不知從哪裡聽說那島,也來要船。他們也這般那般勸他一通,那青年也只不聽。他僅買一個小舟,卻拿出足買海邊所有船隻的財物,讓他們自去分。漁夫們都嚇得擺手,問他何必給這般多,他倒笑說,若真回不來,錢財豈非便宜了島上精怪?
眾人點頭,想這人倒還有幾分闊氣。
“他們也覺有理,只平白拿了人錢財,又不好意思,待他人一走,當夜、次日,連著三日,他們都在海邊眺望。但三日後,他們知曉這個人也和從前那些人一般,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