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笨拙地辯解著,就像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意味著她把自己送進了他的臂彎裡一樣。
可耐門意識到了。他的左手仍然緊緊抓著她的右手。
他的左臂被她剛才那個動作強行拉了過來,壓在身下,甚至能碰到安妮那對完美的雙峰。他能感覺到她的體溫,能感覺到她的心跳,而不只是冰冷的玻璃和魔力流動。
耐門並不知道自己將來會以“最會捕捉戰機的指揮官”留名戰史,不過他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右手正在蠢蠢欲動,正在試圖捕捉寶貴的戰機。可另外一種直覺告訴他,這是個陷阱。這是個危險的陷阱,安妮的話裡有些預設前提是他沒掌握到的。這是左腦和右腦——或者說上半身和下半身——之間的爭執。
年輕的軍官在心裡反覆默唸著“這是趁人之危,是不對的”,可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重複著“也許再不會有比這個更好的機會了,現在進攻一切防線什麼的都能土崩瓦解”。他的右手在軍褲的褲縫旁起起落落,兩種念頭在心中交戰不止。
但耐門最後只是擠出一句:“安妮,我明白的。我知道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
然後兩人沉默下來。
耐門的右手終於從褲縫上抬了起來,卻還是在空中懸著,始終沒有再向前一絲。那短短的距離足有千鈞之重,沉重得就像整個歷史。
他不是不喜歡她。他也不是不想佔便宜的正人君子。當然,他更不是那些把“戰鬥是男人的事情”或者“我不想和女人戰鬥”掛在嘴邊,見到比自己更強的女人卻找理由避開的人。
可是,那種沉重感揮之不去。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完全相信安妮的故事,可他也找不到理由去懷疑。
耐門知道,自己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得到她,但他也知道那意味著自己將同時接下安妮所有的禮物和詛咒。更可怕的是,他知道自己只要答應了,就一定會去做。哪怕那份責任會吞噬他那點可憐的小小能力,甚至他接下來的整個人生。
他喜歡她,這毫無疑問。可是,他真的愛她到可以承擔這一責任的地步嗎?他不知道。這兩者中間的距離太過微妙,他無法分清。
當然,他可以撒謊,安慰她,畢竟這或許是她的最後一天……
但那是件耐門·索萊頓絕不會做的事情。耐門擅長變通,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作為一名魔法師,有些信念是他絕對會堅持到底的。大概,她故事裡那個“耐門·休·柯曼”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沉默繼續著。倫尼的魔網仍然在顫動著,一發又一發的試探性魔法打在魔網裡,激起一片又一篇回波。自由鍾狂響著,地面震動著,但房間裡的空氣還是顯得一片死寂,他和她只能感覺到彼此緊張的呼吸聲和脈搏。
終於,還是安妮開口打破了這死寂。
“倫尼恐怕是無法守住了,你不能在這裡等得再久了,耐門……索萊頓長官。今天議會必定會透過撤退的命令,用兩三天時間撤過麥特比西河。皇帝必定會召回他的北線軍團,重整旗鼓回來,而到那時……而到那時……”
耐門能聽出她聲音中的鼻音。那鼻音被掩藏得很好,可他還是能聽出來。他留意到,她又一次悄悄改變了對他的稱呼。
“而到那時,他們一定能掌握倫尼魔網的規律。現在已經有很多人正在做這件事情了。所以,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去議會,掌握住倫尼軍,起碼是倫尼軍中最好的那一部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一些名字。”
安妮·塞菲爾正在盡職盡責地演好自己作為一個未來人的角色。耐門的視線從她被斬斷的大腿挪到後背和腰部,從腰部移到頸項,停留在那如珍珠般細膩的面板上,看著那被壓抑的顫抖。他能感覺到,那些被壓抑的感情正在透過魔網傳達著。
耐門的手不自覺地又往前挪了挪,之後,再次停住。
就像上臂的神經已經不再聽他指揮了一樣。這短短的幾分鐘,感覺上比整場斯蒂爾堡戰役和耶拿戰役還要長。如果是有敵人在進攻,耐門自信可以做出迅速而果斷的反應;可現在並沒有敵人在進攻……
正當他就要開始祈禱“給我一個作出選擇的壓力吧”的時候,房間的地面確實又開始震動了。這次的震動比之前的都要大,都要劇烈,耐門甚至能看到那些原本以淡藍色以太線存在的魔網融化進了背景色之中。
安妮使勁抽了一下鼻子,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怎麼會這麼快?已經有人掌握了魔網的使用方法?就算基本原理是一樣的,在沒有任何參考資料的情況下就試驗出了原理,這也太誇張了……牛頓不在倫尼,是伊奧那混賬東西?不會是惠更斯或者洛克吧……”
就在她自言自語時候,房子震得更厲害了,就像震中就在他們附近一般。屋樑上的灰塵紛紛落下,就連桌子上的水杯也開始滑動了。
這一瞬間,耐門突然領悟了什麼是安妮所說的“歷史的彈性”。它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生——比如現在。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彈性”正在逼著他作出選擇。
或許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或者抱住她,或者放手,沒有第三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