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當初平櫻子窮困潦倒,連自己都養不起了,但她還是一時心軟收留了雪村葵花。她看得出來,雪村葵花跟她一樣,是大人中的異類。放任不管的話,肯定會被那些怪物嚼得連渣都不剩。
好在她找了一份製作能面的工作,不需要出門,定期會有人來收取面具。
她小時候看過能劇,在父親還沒有酗酒的時候,她經常在電視機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對舞臺上那些能劇演員心生嚮往,覺得戴上面具之後,生活會變得無比輕鬆。
即便後來那臺老電視機被父親當掉了,她依舊對能劇念念不忘。她花光了最後一點積蓄,買來了雕刻工具、檜木木材和燃料,製作了一張‘若女面’。
它的眼睛細長,臉頰圓潤,給人一種溫婉、羞澀的感覺。買家收到面具之後,讚不絕口,打算定製一整套能面,甚至預付了一大筆定金,承諾會幫忙把平櫻子的手藝推薦給其他人。
平櫻子有了錢,有了穩定的收入,總算不再為吃喝發愁。
但她日子依舊過得緊巴巴,凡事能省則省,到冬天降溫了才捨得買一個布団。雪村葵花總說她小氣,有那麼多錢,給她買雙新鞋都不行。
“那些錢都不能動,等媽媽回來了,我還要用那筆錢過日子呢。”平櫻子總是這樣說。
她以前經常給媽媽寄信,無一例外沒有迴音。她覺得媽媽可能是害怕父親,所以跟她一樣逃走了。現在她有了新家,也有了錢,可以把媽媽接回來,大家一起快樂地生活。
平櫻子花了一筆錢,在三流報紙的中縫處刊登了一則小小的尋人啟示。
第一條尋人啟事是找媽媽,但她不記得自己媽媽叫什麼名字,也不記得媽媽長什麼樣子,因為媽媽走的時候她太小了;
第二條則是幫雪村葵花找妹妹,她也不記得自己的妹妹叫什麼名字,不記得妹妹長什麼樣子。因為她曾經摔傷了腦子,所以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雪村葵花自稱是芭蕾舞演員。她忘了很多很多事情,甚至連很多生活常識都忘了,腦海裡只記得兩件事:第一件就是找到自己的妹妹,第二件就是她要跳芭蕾。
平櫻子看過她跳舞時曼妙的身姿,簡直就像是一件完美無瑕的藝術品。當雪村葵花起舞時,平櫻子會下意識屏住呼吸,她的心魂都被攝住,十平米的小屋成了雪村葵花舞臺。
可偏偏,每一次,無一例外,當雪村葵花如天鵝曲頸般跳到高潮時,旋轉的身體會戛然而止。她呆呆的站在原地,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好像想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後來平櫻子才知道,雪村葵花在舞臺上摔傷了頭。
她在比賽中冒險使用了超高難度的迴旋動作,在完成跳躍節拍後,她在空中迴旋落地,打算銜接32周揮鞭轉,腳尖著地的面積只比五百円硬幣稍大一點——這個動作被業內稱為‘死亡迴旋’,很有可能會對腳踝造成不可逆的損傷,從而葬送整個職業生涯。
雪村葵花很幸運,她保住了腳踝;但她也很不幸,因為沒保住腦袋。
平櫻子摟著她,輕聲安慰道:“沒關係的,別害怕。遲早有一天,你會在全世界最大的舞臺上起舞,屆時所有人都會被你驚豔、被你震撼,為你起立鼓掌。”
“我不要。”雪村葵花說。
“為什麼?”平櫻子問。
“我只想跳給你看,跳給妹妹看。每次我跳舞,我妹妹就會笑,你也會笑,這就足夠了。”雪村葵花說。
“好。那我們一起努力。”平櫻子說。
想要完成那一舞,需要持之以恆地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