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娘娘說她用不著這東西,該死的,早晚要死的,不做虧心事,這玩意就用不著。”王二丟下包裹,轉身向門外走去。
“你去哪兒?“鄧叔顫抖著問道。
王二回過頭,衝著鄧叔笑了笑,很平靜地回答道:“走我的路,過我的日子,您甭管我,管好自己,管好自家閨女就好。“王二轉身嘆了口氣,他又想起在爛木山山腳下遇到的那個老人唱的那首歌:“養女莫嫁卡洞坪,乾田乾土做死人。“男人人行,女人嫁郎,恐怕是這世道上最重要的兩件事了,人錯了,嫁錯了,多少悲劇都是這些陰差陽錯惹來的吶!王二突然發出一陣大笑聲,笑聲和他的腳步一起,漸行漸遠。
鄧叔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看著王二離開的方向,他清晰地看見王二剛才那回頭一笑的時候,嘴角邊露出的兩顆和老七一樣尖利的牙齒。不一樣的是,王二不會像老七那樣一直抱著別人的東西不撒手,他只是放下包裹,然後走自己的路去了。
“怎麼?!王二……王二也變成鬼了?!“我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
“他喝了蛇蟲末啊,就算沒死也當不了人了。”黃教授怏怏地插了句話,我注意到他和金剛兄弟的眼角都有很明顯的淚痕。
“所有故事裡的人,沒有一個能夠終成眷屬,如願以償。“我搖搖頭,這是我聽過的最讓人不開心的故事了。不開心的原因倒還不光是因為每個人都只差一步卻就是夠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而是差的那一步其實可能根本沒有必要,堅守,背叛,毀滅,所有這些承載著一生一世,幾生幾世的東西,其實根本可能……沒有必要,只是些別人給自己鑲上的鐵框子,我們做不了自己的主,這是最讓人不開心的。
萬福只是淡淡地笑笑:“這有啥呢?我們太習慣於團圓的結局了,初一盼十五,春節盼團圓,每一個萍水相逢的故事就總習慣於最後一定要有個終成眷屬的結局,其實。”萬福頓了頓,把目光轉向黃教授和金剛兄弟,“娶妻生子,成家立業,最稀鬆平常的八個字,卻不是每個人都負擔得起的一樁買賣,負擔不起的原因太多了,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長相守這三個字,其實遠比我愛你更奢侈;我愛你只是兩個人的事兒,長相守則沒那麼簡單。”
故事講的差不多,萬福還給我們唱了一首歌,那歌是獨屬於他們村子裡的山歌。自然,我是聽不懂的,還是黃教授給我們翻譯了出來。
黃教授十分的有文采,給我們翻譯得還頗有些山歌的模樣。
意思就是:
一根嘀格嘀格的樹兒,打一個嘀格的床採。
一個嘀格的姐姐喲,配一個嘀格的郎。
一個嘀格的姐姐喲,配一個嘀格的郎喲。
種一個嘀格嘀格的田兒,打一個嘀格的糧來。
生一個嘀格的孩子喲,當一個嘀格的娘。
生一個嘀格的孩子喲,當一個嘀格的娘喲……
是啊,種樹,打床,姐姐嫁郎;種田,打糧,生娃當娘。這麼簡單的幸福,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殫精竭慮機關算盡,卻就是得不到。
比如一步步變成惡人的老七,比如做人不成做鬼也不成的阿四和朵瑪。
比如壓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堅守一輩子的賀娘娘。
比如一無所有到連娶媳婦過日子都最終成了奢望的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