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八一下就不懂了,撐著傘又呆在了雨中。望著那徑自冒雨前行的身影,心裡的疑問久久盤旋不去——誰?那個讓公子喜歡卻得不到,能發出此等感慨的人到底是誰?那位鄴城的邢夫人,如今的初九嗎?可阿九他們說那是公子放棄的女人啊。
阿八就這樣陪著公子生生用兩條腿走到了明月樓,明月樓門口的四個壯僕看到面前衣衫溼透的石雲清差點以為眼瞎了,眼珠子都快揉出眼眶了,才在阿八的訓斥下確定了面前這個略顯狼狽,髮梢還在滴水的俊美公子真的是那位名滿天下神仙般的榴花公子。
看著兩人消失在大廳內,倆人還在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還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確定不是做夢眼花。這榴花公子是咋滴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好像天塌了地陷了,天地要拍鐃了似的。
他們猜測的雖然誇大,但也不算太離譜。金陵城的確是要換天了,皇帝被砍了腦袋是何等大事?潘大人早就派人把訊息封鎖的死死的,只等去見了高思遠,看看對方怎麼對自己,再考慮要不要把皇帝駕崩的事放出風來。
但無論如何,這金陵城要變天是肯定的了。
石雲清這副樣子比他那天帶著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來明月樓還要震撼人。一大廳的人看著這樣衣冠不整的石大公子嘴巴都張的能吞下個人頭了。就連最伶俐會說話的鴇兒都忘了上前招呼,瞪著一雙四白眼眼看著明月樓最大的金主自己走上了樓,消失在二樓拐角處,這才醒過神來,連忙吩咐廚房去做石大公子愛吃的酒菜送上去,那心裡頭的好奇就跟藏了二十五隻老鼠似的,百爪撓的心癢癢。
但石大公子身邊那個護衛像個凶神似的站在樓梯口,生生把一干人等的好奇心扼殺在了腦子裡,沒有一個敢付諸行動去打探他石大公子的私事。
石雲清推開紫玉金屋的門的時候,紫玉才剛把唇上的胭脂塗好,這是雲清送她的胭脂,和以往的大紅豔麗不同,這一款胭脂是桃花瓣似的嫩粉色的,雲清當初說是和一個鄴城舊友無意間研究出來的。
當時自己問她美不美的時候,雲清怎麼回答來的?
他眼睛穿過自己不知道看向的人是誰,唇角和眼神都溫柔的不是自己見過的。他說,“紫玉的美和她比起來一個刻意一個不在意。”
再問就無論如何都不肯多說了。
這個女人曾讓紫玉心中又妒又不服,可是那天看到初九的時候她就知道了,自己在雲清的心中始終都是個妓子,無論如何被他看中珍愛,哪怕從一開始豪擲千金買下自己初夜到現在從不曾委身別人,卻也終究只是個玩物,高階玩物而已。那個初九,那個幸運的女人,她才是雲清放在心間的女人。
沒有如往常那樣跳起來縱入石雲清的懷中邀寵,紫玉對著鏡子把這奔月妝最後一步的模仿——額角的寶石石榴花插上,事到如今她才明白這朵額飾存在的意義,原來是為了遮掩那個初九額角的一塊疤痕的。
奔月妝,呵呵,原來自己以為的每一個雲清刻意為她的美貌做的裝飾都不過是別人的影子而已。
石雲清也沒有如往常那般叫她起來歌舞,或者陪著飲酒彈琴。
他彷彿回到自己家中似的,更彷彿沒看到紫玉,直接到紫玉旁邊的衣櫃內親自尋了一套自己的衣衫換上,然後又摘過一條巾帕擦乾了頭髮,解開一頭青絲也不梳理,鞋子丟在了門外,赤著一雙腳踩著華麗的波斯地毯緩緩走到常坐的錦榻上,靠著個軟枕一手支著臉頰發起呆來。
紫玉本來是想使個小性子等著石雲清來哄自己的。跟他好了這麼幾年,自己從來都是察言觀色殷勤討好的,最後一天,她想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可她一回頭看到石雲清這副樣子的時候,一下子就什麼都忘了,又回到了紫玉的身份,一個行業偽裝的久了就忘了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