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章 雪螢只聽主上的
朝會開到一半,皇帝丟下滿朝文武,直奔他那藏了十年的禁地而去,太後在朝中頗有耳目,很快就知道了此事。幾乎是義蛾生前腳剛出寢殿,後腳太後的人便到了。
他們大搖大擺闖入皇帝的寢殿,盯著軟榻上滿眼茫然的雪螢,相互交換著眼神。
身上還穿著陛下的衣服……這裡頭,可是大有隱情啊。
皇帝不在寢殿,平日裡他不喜有宮人留值,這諾大的寢殿中,就雪螢一人惶惶地坐著。他叫太後派來的內侍推下軟榻,連鞋都沒有穿,就這麼押著去見太後。
太後並非皇帝與太子這對孿生子的生母,但她是皇帝的發妻,她出身自勇乾王的家族,是當朝六王中最為榮耀光鮮的一家。她的孩子們大都死在了宮廷鬥爭中,她既愛著先皇,又痛恨他的昏庸好色,卻極力忍耐著,終於忍到先皇暴死,叫她與勇乾王聯手,插手朝政。
先皇昏聵無能,給義蛾生留下一堆爛攤子。他耳目不清,不愛打理朝綱,只愛絲竹和鳴美人水袖翩飛,他成日溺在享樂中,放縱地將自己身體掏空,不問蒼黎黔首生民疾苦,但凡遇見問題,只會嚷嚷著指使他那些為王的兄弟們去解決。
而他補償的方式就是封地,加官進爵,大加賞賜,把他的兄弟們一個個喂得位高權重,兵強馬壯,權欲心膨脹。最後等到他死了,留下六王九公十二侯,對年少的天子虎視眈眈。
這其中權勢最高者當屬勇乾王,於是太後垂簾聽政,讓那六王九公十二侯中七成勢力歸順於她,另外二成或是中立,或是別有居心,只剩下一成,才是支撐著皇帝不倒下的砥柱。但皇帝終究是勢微,朝堂上大臣們心不齊,總是吵吵鬧鬧,有不少人跪的是天子,眼睛裡卻望著的是他身後那個位置。
義蛾生用了十年時間,才將太後從朝堂中“請離”,透過科舉、尋訪、舉薦,求得四方賢才,引入朝堂,這才一點一點地築起他那搖搖欲墜皇權的基石。
可勇乾王威望仍在,太後依然是這後宮的主子,她的眼線遍佈每一個角落,就是皇帝的寢殿又如何,她依然當無人之地自由進出。需要義蛾生籌謀、操心的事情太多,他是皇帝,皇帝眼中看見的是撕拉啃噬皇權的王公貴族,讓先皇掏空的國庫與被透支的百姓,天下蒼生的生計與朝代千秋偉業,他的目光無暇落在這深宮後院中。
雪螢被押到太後面前時,太後正在自己宮中後園賞花,周圍還坐了十來個先皇的太妃,她們都是先皇當年花心的證據,於是太後將她們都養在後宮,成日裡閑閑無事,陪她賞花聊天,卻佔據著宮裡大量的份額,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眾人閑聊打趣,叫雪螢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只當沒有看見他。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有人才注意到他似的,驚訝地說了聲:“喲,竟然還是個小美人,陛下當真眼光上乘,難怪後宮佳麗三千,他一個也看不上,原來只取這‘一瓢’啊。”
周圍一片意味不明的笑聲。
雪螢抬了抬頭,看見大家都在發笑,他一個都不認識,只覺好像叫人扒光了丟到大街上一般難堪。頭上陽光熾烈,曬得他頸間滲出一層細細的汗,滲入到主上的衣物中,要不是嗅到主上的氣息,他真要剋制不住地蜷縮起來,抱住自己哭泣。
他覺得害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讓一群陌生的人放肆打量著,他的主上卻不在這裡,留他一個人無助地面對。
又有人說:“噓!小聲些,笑什麼笑,看把人都嚇著了。”
太後跟著微微一笑:“倒是個膽子小的。”
她朝雪螢投去淡淡的一瞥,語調平緩:“你就是那個叫陛下藏在禁宮十年的人?”
雪螢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瑟瑟地垂著頭,沒有答話。
太後又說:“聽說你先前是個侍衛,哀家想了想,印象裡好像是見過你那麼幾次,還跟十年前模樣一般,唇紅齒白,貌美俊俏……”
她忽然眯了眼,恨恨地從齒間說出:“以色事主的狐媚子,還是個男人。”
太後此生最恨長得漂亮的人。正是那些一個二個顏色魅惑的人,從她這裡分走了先皇一點又一點的愛,讓她獨守空閨,度過寂寞的上半生,叫世人都在看她的笑話。
她當年以為,皇帝與太子看重雪螢,只是因為一起長大的情分,後來得知皇帝將人安置在禁宮中,耗費十年為他招魂,她非常驚訝,哪怕皇帝不是她所出,哪怕她不待見皇帝,只是公正地來說,一位帝王,怎麼能將自己的弱點,這樣坦然地暴露在世人眼前?!
她討厭雪螢,不僅因為他是個以色事主的男人,也因為他是義蛾生唯一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