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被光亮照到眼睛,雪螢滿眼淚汪汪的還有些不適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手抹了抹眼淚,從軟榻上坐起身,正對上站在燈下靜靜看著他的義蛾生。
他喊了一聲:“主上……”
這一聲拖了些哭腔,毫無端莊可言,倒像是在撒嬌。
義蛾生冷漠地挑了挑眉,彷彿對他的示好充耳不聞。那條不久前環在雪螢頸上的繩子就在他手中捏著,一端圈成一個環狀,另一端自然地垂落下來。
他問:“又在哭什麼?”
雪螢忌憚地看著他手中那條繩子,低下頭啞聲道:“臣以為主上要殺臣……”
人到非常生氣的時候會忍不住笑,同理,人到非常無語的時候還是會想笑。義蛾生笑了起來:“朕一個皇帝……大半夜的不睡覺,親手拿一條繩子殺你,朕是吃飽了沒事做麼?”
雪螢想了想,用力點頭:“嗯,人要是吃得太飽,確實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義蛾生沒理會他,轉過身,將剛從雪螢頸上扯下的掛墜隨手丟在桌上,然後說:“你那條掛墜,朕收走了,以後不要再戴。”
雪螢這才發現萬笠給他的掛墜沒了,他脖子上又恢複到空蕩蕩的狀態。
他驚呆了,瞪大他那雙狗狗眼,嘴上不敢反駁質疑他的主上,心裡卻委屈慘了。
主上的東西……他戴上還不到半日,就沒了,怎麼可以這樣……
義蛾生站在桌前燈下,手指將那條繩索捏著位置打上一個結,使繩子固定成環狀,也放在桌上,然後淡淡地說:“從明日起,夜裡你不必留在朕身邊伺候,朕還是每日給你兩枚器珠。”
雪螢又是一愣。為什麼突然不留他在身邊當值了?這是比丟了主上的東西還要更大的噩耗。
義蛾生又說:“你的住處,叫宮人為你另外安排。”
雪螢不能理解:“主上,為什麼?”
義蛾生轉過身,神色平靜地說:“沒有為什麼。”
他閉了閉眼,心裡憋悶得慌,尤其想到雪螢戴著太子掛墜那一幕,像針一樣的刺眼,刺得他眼睛都快要睜不開。
到底在奢望什麼……
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把人好好留在身邊,像以前那樣相處。可是這樣美好的願景,總會被現實潑一頭冷水——留雪螢在身邊又如何?他的失憶並非永久,只是一時,現在想不起來過去的事情,並不代表以後不會。況且當年的事情不是秘密,但凡有心人稍作利用,真相暴露在雪螢面前,是遲早的事情。
等雪螢想起“太子”這麼一個人,想起自己真正的主人是太子,想起那些過往,他又該如何與他泰然處之?除非將雪螢完全地禁錮在他身邊,遮住他的眼睛與耳朵,讓他看不到半點外面的世界,可那又不是他想要的相處之道。
身為帝王,外不能將江山權柄盡收在手中,內不能得擁所愛之人。他這為帝的半生,如何又不是過得失敗。
越是細想,義蛾生的心情越發陰沉低落,連帶著此時與雪螢的獨處,彷彿都變得煎熬起來。
雪螢卻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只想到自己要被主上趕走,有些難過地問:“主上不要雪螢了麼?”
義蛾生不說安慰的話:“不是。”
雪螢有些可憐地看著他:“雪螢想留在主上身邊效力。”
“你在哪裡,都是為朕做事。”義蛾生說,“朕只是不想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