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蛾生將他摟在懷裡說:“不會再有別人了。”雪螢叫他一句話哄好,又高興起來,趴在他懷裡說起了別的話題。
他那時並沒有怎麼想過,這些承諾是否會實現,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未來能夠走到哪一步。或許等到義遙風登基,那就是他這段人生的終點,好一些的結局是太後那群人肯饒他一命,他就帶著雪螢離開,去天螢谷,去哪都好,差一點的就是他死,但還有義遙風照顧雪螢,不至於追隨他殉死。
誰知命運無常,當年的願景完全被對調,他成了皇帝,義遙風那死鬼倒是跑到天螢谷逍遙自在去了……
他對做皇帝沒有執念,他的執念只有一個,雪螢。
為什麼會是雪螢?每當他想到這個問題,都會想起很多年以前,最早的時候,他其實也沒有太把雪螢放在心上,只當他是自己和義遙風一把趁手的工具。
第一次看見雪螢做夢哭著喊爹孃,他把人推醒,然後問:“你在哭什麼?”
雪螢揉著眼睛爬起身,跟他說:“雪螢想爹和娘親了,爹孃不在,雪螢沒有任何親人了。”
他聽得在心頭冷笑,很想告訴他,自己也沒有任何親人,他算不上父皇的兒子,算不上太子的兄長,沒有身份地位,甚至連名字都沒有,說得好像誰不慘一樣。
可這件事是秘密,他不能說出來,還要假裝微笑,學得像義遙風一般“和藹可親”,於是話到嘴邊變成了:“沒關系,你還有主人。”
雪螢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垂下他那雙狗狗眼,小心翼翼蹭到他身邊,很乖地說:“謝謝主人。”
他這麼乖,不就是在引誘人摸他的腦袋……於是他摸了雪螢的腦袋,又說:“雪螢,以後孤不只是你的主人,孤還會做你的父母,做你的老師,你的朋友,你的兄長,你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
雪螢一下就高興了起來:“嗯!”
現在想來,他能一點一點地找回作為正常人的情感,不正是因為這一次次的向雪螢許下不知是否能夠實現的承諾麼?
夢境中的時間線飛快跳躍,很快的,他又夢見一身是血的雪螢躺在他懷裡的場景。
他用手捂著雪螢的脖子,想把從那道刀痕中湧出的鮮血堵住,他好像堵住了,可是血卻從雪螢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流了出來,在他腳下彙聚成一片血海。
他跪在雪螢的鮮血中,然後懷裡一空,就連屍身也消失不見,像每一個天螢族死去那樣,他們的身體會風化成灰,一點流螢從灰燼中飛出,不管多遠,都要回到天螢谷的熠耀之樹上,回歸他們的故土。
義蛾生冷汗涔涔地驚醒過來,低頭一看,懷裡果然空著,難怪他會夢見那一幕。
他神思有些恍惚,隱隱有一股暴戾的氣在身體中沖撞著。他開始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懷疑自己仍然身處那孤寂的十年,頭痛欲裂,理智幾近崩潰。
他再抬頭環視四下,這才發現,雪螢不知什麼時候從他懷裡跑了出去,回到他那張專屬軟榻上,整個人大大地攤開,正睡得香甜。
義蛾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等到確認自己當下不是在做夢時,心頭忽然冒出一股無名火。
哪有小狗丟下主人,自己在一旁呼呼大睡的?!
他一邊憤憤地想著,一邊也上了軟榻,將雪螢推到牆角,自己佔據著大半張軟榻睡了下來,然後把他摟在懷裡。
雪螢叫他擠到空間逼仄的牆角,哪怕是在夢中好像也知道不該反抗主人,只得委委屈屈地將他那雙修長的腿蜷起,讓自己的主人摟著他睡覺。